畢竟,周禮好像沒出現過一個關鍵的東西耕牛。
政治進程的發展,不可能跳脫循序漸進的合理形態,從而一蹴而就的實現。
國家作為一個客觀的形態,絕對不是從外部強加的一種力量,而是社會發到一定階段的產物在大順的人到來之前,這里已經出現了層次分明的階級,并已經有了國家的雛形。
這種地方,原始而脆弱的生產力、稀薄而淺顯的文化,注定使得他們在“國家”的政權構件上,自覺或者不自覺的,模仿或者借鑒外部世界的政治形態。
如果檀香山直接學大順,必然只能是“形式優先、內容后補”,先把一個框架搭建起來,然后被資本沖擊,被帆船聯絡,最終補足內容。
但,也正因為他們學不了大順,所以復古派的孟松麓,在這里可以用一種與西方殖民影響下的傳統瓦解截然不同的形式儒生復古的形式和內容,在這里是進步,但又沒進太多步,契合程度的比直接拉到資本主義體系之中,要順滑的多。
當然,資本的力量是恐怖且偉大的。那是消解一切舊時代等級制度的利器,也是把傳統毀滅拉進近現代的最強力量之一。
在之后不算漫長的歲月里,檀香山要做的,就是在大順商業的影響下,在資本的注視下,在大約五六十年的時間里,快步走完舊時代瓦解的過程。
曾經的武士,成為擁有土地的種植地主;曾經的酋長,成為坐擁檀香利潤的、以原始的勞役制得利的種植園主;曾經的貴族,成為擁有種植園出售糧食的農業資本家。
畢竟,這里沒有自給自足的空間,一切貿易,只能也必然只能與大順在北美的開拓息息相關,與大順的檀香木貿易息息相關。
生產力的進步,會在這種制度的輔助下,一點點改變檀香山島民的傳統、婚姻、家庭觀念。
這個過渡期,不會太長,最多也就五十年時間。
這五十年里,他們只能用大順的歷史、制度、投射自己的歷史和制度,創造類似于華夏影子的傳統神話故事。
但資本的力量,終有一天,會炸碎一切舊的傳統。
這也就是劉鈺對儒生還存有一絲希望的原因當舊時代毀滅,需要有一群人,發明一個東西。
即,便近現代的、資本主義、近現代社會普遍適用的倫理、道德,偽裝成、或者裝飾成民族的。
華夏的周禮,可以引導部落制的這群人,往前走,恰恰是因為周禮中所蘊含的封建時代的普遍性,而不是其中的特殊性。
同樣的道理,大順現在缺的,是一本新經。一本可以引導封建時代,跨向近現代的新經,并且這本新經,要蘊含近現代的普遍性,并把這種近現代的普遍性,偽造成或者裝飾成民族的。
特殊性,是防御技能。
普遍性,是進攻技能。
馬上要打一戰,并且要奠定世界新格局的大順,要在新時代狂點進攻技能,而不是帶著神州陸沉的慘痛記憶,仍舊去點防御技能。
否則的話,可以這么說,就檀香山的諸多傳統殘余,在資本的沖擊下,一旦誕生在資本主義萌芽期的新教傳進來,直接血崩。
除非孟松麓斷絕一切對外交流,毀滅所有檀香樹,并且美洲西海岸也永遠不被開發,否則真頂不住因為這里比大順頑固的小農經濟脆弱多了,資本和商業必然主導這里,誕生在資本主義發展期且充斥著資本主義倫理的新教,很危險。
危險之處不在于上帝之類的破玩意兒的特殊性,也不是宗教的落后性,而在于為了適應資本主義而被魔改的資本主義時代的普遍性的東西。
大順當然可以憑借先發優勢,塑造近代性和現代性,并向外輸出。
但,需要一個載體比如港劇的輝煌時代,靠的是先發優勢下對現代生活的闡述,或者說借助了現代社會的普遍性,向正在向現代化轉型的內地輸出大順現在急需的,就是這么一個載體。
并把這種普遍性,偽裝成民族的特殊性,向那些處在封建崩潰邁入近代的國家,展示民族的優越性,做寒夜里的燈塔。
這是儒學自救的唯一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