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概念中的貴族身份和是否有錢,沒有關系,這就叫封建等級制。只不過這種等級制,在大順被變種為摻和到變種三舍法和皇權加強中,不以土地和依附的人口作為力量,而以皇帝的青睞和政府與軍隊官職體現。
或者說,他們和大順的近百萬生員,是大順封建制的一體兩面。大順養著近百萬生員,也養著幾十萬良家子,這是大順實行反動統治的基礎。
生員的封建特權,是優免、見官不拜、地方治理基石。
良家子的封建特權,是可以窮的叮當響,也可以欠高利貸到處躲債,甚至可能窮的給人扛活。但理論上,他們如果好好學習,理論上可以做高級軍官或者高級文官,但登州府的那些實學出身的人,在被吸納進良家子體系之前,在陸軍里最多干到連長,要么就滾蛋去海軍、炮兵這種技術兵種。
沒有為什么,因為大順是個反動的封建政權,他要維系自己的統治,明白自己的武裝基本盤和階級基本盤分別是啥,所以是個非常可怕的反動勢力。
明末大起義,讓農民,自己爭取到了在大順非常巨大的統戰價值,華北小農自耕農是大順統治的階級基本盤。
明中晚期的儒生扯犢子,讓大順的皇權必須保持一個軍事貴族基本盤,達成均衡。
或者說唐朝時候,所謂的“關隴集團”太強了,所以要科舉制。
大順時候,所謂的“文官集團”太強了,所以要搞一批新的所謂的“關隴集團”。
劉鈺軍事改革在政治上的反動性,或者說他改革能夠成功的力量,不源于大順的進步派,實則借助的是保守派或者反動派的力量政治勢力上的保守派和反動派,未必是技術上的保守派。
他的燧發槍時代軍改,使得良家子和勛貴集團,在即將衰落的時候,重新把握住了權力。
因為,燧發槍時代的標準戰術,更大程度上不再依靠個人能力。
或者說,就大順周邊的這些破仗、敵人,遠不到需要拼哪邊出拿破侖、項羽這種戰術天才的層次。
一群中人之姿的,依舊可以作為軍官,憑借標準化的戰術、炮兵優勢和大順體量,打出來優秀的戰果。
一個武德宮畢業、從連長干到營長的良家子軍官,憑著大順的標準化營連戰術和練兵體系,可以在西域,面對幾千人的叛亂者圍攻時,輕松打出高效的戰損比,哪怕他按照標準的教科書那一套的死板陣法。
中高層軍官,可以被大順的反動勢力壟斷,所以說劉鈺軍改所依靠的力量,是大順的反動貴族階層。
同時,又因為兵書的教科書化,取代了過去的家傳經驗的家族壟斷,以及大順最開始那一套脫胎于王安石的內部三舍法,又可以加強皇權對軍隊的控制力。
劉鈺就是個例子。決定劉鈺地位的決定性因素,不取決于劉鈺的爹是公爵,取決于皇帝的個人喜愛。
武德宮有一定數量的外部名額,但要注意的是,錄取率、甚至題目難度,都和良家子那一撥人不同,比科舉的錄取率還要低的多,而且有非常嚴格的年齡限制。
這又使得實學體系內最優秀的人才,依舊有“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的能力,而且因為選拔難度過高,使得他們很容易進入樞密院的參謀總部。
在劉鈺改革之前,可以說,大順的貴族勢力已經岌岌可危。他們面臨著嚴峻的問題,就是按照幾率來說,他們出頂尖人才的可能太低了,人口基數在那擺著。
劉鈺改革后,可以說,大順的軍事貴族勢力已經再度穩固。
他們不需要出頂尖人才,他們只需要按照教科書和標準化戰術,就可以在這個“拉壯丁、撿酒館醉漢、花錢買官、找人販子買兵、欺騙上船、父死子繼”為主流的大爭之世,拉出一支當前世界優秀水平的軍隊。
因為,大順的體量和地緣環境,在軍改之后,大順朝廷不需要天才。
反倒是叛亂者、起義軍、藩屬國、鄰國,需要拿破侖、霍去病、岳飛、項羽、漢尼拔這樣的戰術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