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對練兵、軍法、軍中法度、不可徇私等事,守的很嚴。他對趙立本說軍法嚴苛,也是真心實意。
主動來到錫蘭地方的人,基本都是有故事的。那些被迫遷來的、亦或者被勞務派遣過來的,不算。
或只是出于好奇,畢竟一個看起來普通老百姓和一個朝鮮國小貴族的組合、外加劉鈺的書信,怎么都有些奇特。
杜鋒說完軍法之嚴后,又問道“你弟弟如何跑到這里來了這年月,買張來這里的船票錢,吃喝拉撒,平時用度,可是購買幾畝地的了。若有幾畝地,如何能來這里做工”
趙立本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終于還是很淡然地回道“小人本是淮南鹽丁。”
一說這個,杜鋒拍手贊笑道“哎呦,這是發財了啊。是去當海盜了還是去婆羅洲挖金子還是去關東采參挖金了這年月,窮困到你這個份上的,想發財得第一桶金的,無非偷蒙拐騙、殺人放火。”
“你小子有本事啊。前一陣大赦,定是洗白了。當年我當邊軍的時候,還搶過興國公呢。你小子真的是有本事的,你看,錫蘭這邊鹽改后的鹽丁什么的也不少,現在要么在搓樹皮、要么在挖石頭,你小子這才混了幾年,都能坐船來錫蘭了。了不起、了不起啊。”
杜鋒的夸獎倒是真心實意,他骨子里終究還是個邊疆的惡少年。一個小時候就琢磨著搶劫發財的人,指望他對什么法律的神圣性有什么認可,那是扯淡。
如今大順的邊疆區,這種人多得是,各憑本事。
混得好,就拿到第一桶金;混不好,就死了,或者被絞死在海盜船桅桿上、或者私藏金子被人打死、或者搶劫被人反殺。
逆天改命嘛,只能那命賭,愿賭服輸。
這都正常。
既是沒死,那便英雄不問出處了。
畢竟,漢帝國的鼎盛時期、唐帝國的擴張時期,邊境上成群的惡少年、良家子、罪犯、囚徒。
趙立本也只笑道“都督高見。如今有了幾個錢,便想尋回弟弟,回家當個良民,好好過日子。想來弟弟也是為了軍功授田的三百畝南洋以南的四季顛倒田,也是盼著將來一家人好好過日子的。”
杜鋒嗯了一聲,前幾日杜普萊克斯帶來的好消息,加上今日遇到了意外打破了平日的無趣,心情好得很,便多說了兩句。
“盼著好好過日子是好事。朝廷最好的兵員,仍舊還是良民、百姓。只是漢唐時候的良民,與此時良民終究不同。彼時良民,家里需得有個百十畝地、能買得起佩刀、鞍羈、革甲、甚至有時候還需戰馬,方可謂之良民,方有從軍的資格。如今世道是變了,家里能買得起佩刀鞍羈革甲戰馬的,只讀書,又不從軍。”
“你們這種人,其實就該去邊疆闖一闖。等見了你弟弟,到時候或是留在錫蘭、或是去往扶桑,總之不要回去了。”
“外面的世界大得很,不要回到村子里卷那畝地了。”
說罷,他也不管對方聽沒聽進去,起身道“好了,既如此,你自去尋吧。這位姓權的小兄弟,既是興國公來信叫他多看多聞,便先留下。你去尋你弟弟,既是在寶石礦招的兵,你出了城,沿著海邊的路往北,十里,一處地方叫泥干泊。軍營就在那里,你去了后,軍營是萬萬進不去的。但軍營外面,已成市鎮,去了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趙立本連聲道謝,出了門,權哲身也送了一程。
兩人終究不是一路人,只是順路同行,估摸著日后也難再見,便也沒多說些送別的話,只說日后有緣再見,各自祝福一路順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