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以為”
老調重彈般,將關于海運還是河運的道理,講了一番,這都是爭論了上百年的東西。
無非沿岸百姓之苦、漕米運輸之疲、中途盤剝之重、攜帶私貨之賊、借機斂財之吏、耗費千萬之河等等、等等。
皇帝聽完這些答案,卻搖搖頭。
“你需記得,歷朝歷代,一定要在能做事的時候做事。待到不得不做的時候,往往是做不成事的。是以,萬萬不要如興國公說的那般,不戳不蹦跶。真到戳一下的時候,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蹦跶起來。”
“你說的這些,都不算是被逼著一戳一蹦跶的范疇。現在是這樣、過去是這樣、將來多半也是這樣。歷朝歷代,有因為漕運之弊而亡國的嗎”
“蒙元末年,有讖曰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
“你想過沒有,如何繼續走河運,一旦黃河潰堤決口,會如何”
“漕運斷絕,朝廷財稅之半,堆積江南;漕米不足,京畿周邊人心躁動;治水征發民夫,運河斷絕糧食不足,或是發不出工錢;數百萬人受困于河水,顆粒無收,物價飛漲,必要起事。”
“黃河決口,天災也。”
“然而天災一樣,其后卻不一樣。”
“若朝廷有錢、有米、有糧,則可賑、可蠲、可募、可剿、可撫。”
“若朝廷無錢、無米、無糧,則饑民遍地、人心惶惶、烽煙四起、起事頻傳。”
“廢運河,于吾家,將黃河決口之后的亂世可能降到最低,方為萬般理由之首。”
“漕運之貪腐克扣之弊,隳不了宗廟。莫道石人一只眼,那是真要隳宗廟的。”
“以史為鑒,一國一姓之危亡,或源于夷狄、或源于百姓。然如今夷狄束手,只可能亡于百姓。”
“自古以來,河南不亂、荊楚不亂、則不過割據、流寇之勢。若河南荊楚皆反,則社稷危矣”
“吾兒所言,至張家口、至熱河,興工商、墾蒙地,此皆正途,但今日可做、明日可做、后日做也不晚。”
“以朕觀之,這第一條路,必須要通河南、往荊楚。”
“京畿河北河南荊楚松蘇不亂,其余最多不過割據流寇之勢,不能成大事。”
“昔日孟子見梁惠王,于災荒事,梁惠王如何說”
太子連忙對道“河內兇,則移其民于河東,移其粟于河內。河東兇亦然。”
皇帝點點頭,又道“朕之前叫你讀鹽鐵論,桑弘羊于此事,又是如何說的”
“回父皇,大夫曰王者塞天財,禁關市,執準守時,以輕重御民。豐年歲登,則儲積以備乏絕;兇年惡歲,則行幣物;流有余而調不足也。昔禹水湯旱,百姓匱乏,或相假以接衣食。禹以歷山之金,湯以莊山之銅,鑄幣以贖其民,而天下稱仁。往者財用不足,戰士或不得祿,而山東被災,齊、趙大饑,賴均輸之畜,倉廩之積,戰士以奉,饑民以賑。故均輸之物,府庫之財,非所以賈萬民而專奉兵師之用,亦所以賑困乏而備水旱之災也。”
太子回答的也是很利索的,既然是皇帝專門讓他看的書,他肯定是要仔細讀的。
而且,當時很多人以為,皇帝是支持桑弘羊的路線的,國家調控、鼓勵工商,基本上看起來好像有點這么個意思。
然而太子拿到的那本、皇帝給他的鹽鐵論,則非常有意思。
太子知道,那本書原本是父皇拿給興國公看的,而興國公在那本書上面留了不少的題注、吐槽。
比如開篇就寫了個成語,“萬勿刻舟求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