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變革的時代,很多東西都是前所未有的。
但皇帝覺得他多少能夠看破這些表面的區別,讀史依舊有用,只要別刻舟求劍,而是多去考慮當時的現實情況。
就像是讀鹽鐵論之前,不可以不讀平準書。
而讀平準書之前,又不可不去讀一讀之前大順征伐西域時候的“賬本”,理解一下什么叫千里負擔饋糧,率十余鐘致一石。
再去看看大順下南洋的賬本,為什么同樣是萬里遠征,下南洋的成本就比去西域便宜的多。
在皇帝看來,大順最缺的,其實就是“木牛流馬”,一種高效的運輸工具。
因為伴隨著南洋和關東的開發,以及劉鈺的“釀酒外貿日本賣米等蓄水池”策略,實際上大順能夠控制的糧食產量,實際上已經基本可以做到有災就賑、不至餓殍的地步。
難度始終在于,怎么把天津港、松蘇港的糧食,運過去。
困擾大順的是物流問題。
這也就是當初劉鈺在鹽政改革時候說的,鹽政問題想要最終解決,要么全國各地哪個省都靠海或者有井鹽礦鹽;要么就要有一種一個月內能從東海到西域的交通工具。
平淮書也好、鹽鐵論也罷,以此時皇帝的視角來看,都是在“千里負擔饋糧,率十余鐘致一石”這個現實前提下的解決方案。
因為千里送糧損耗巨大,所以中央財政才要有錢,有很多很多的錢和財富。
以此時大順的視角來看,很多政策,都是圍繞著這個物流的現實而存在的。
至于說專營之利什么的皇帝整天羨慕英國的航海條例,和超高的茶糖專營收入,以及一年上百萬的東印度東方貿易品專營權收入。一個巴掌大點的小國,一年能收入兩千萬兩,簡直就是要好好學習的對象。
所以皇帝才支持劉鈺的鹽政大改革方案,直接搞了川南和淮北兩個大型的半工業化大鹽場英國也不產茶葉,但依舊屬于在生產端收稅,因為茶葉可以算是“東印度公司生產”的,在生產端收稅之后,剩下的就不收了;而劉鈺的鹽政大改革方案,本質上也是在生產端收稅,鹽是那些大曬鹽場生產的,擠死低效手工業私鹽,而且工廠越大越好,這方便在生產端征稅,也方便一旦有事朝廷直接官營。
現在對大順來說,專營之利有,糧食布匹也不缺,即便不進行全面的改革,那么要保證有災荒的時候能夠賑濟,似乎就可以近乎無限期的續命。
因為,凡事如果只看明面的賬本,是看不明白的。
比如前朝的農稅,收的真的不多,怎么就遍地烽火了
比如漕米的600萬石,似乎也不是啥大負擔,可為啥弄的百姓困苦
因為600萬石漕米,賬本上只寫了到賬數,不會去算物流費用。算上物流費用,損耗,貪腐等,600變6000,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大順之前默許漕運貪腐,因為保證漕米是第一要務,剩下的都好說。就像是默許黃河決口沖南邊不要沖北邊一樣。
劉鈺在松蘇改革的最后幾年,一直在忙著搞大基建。到處挖運河、修運河、開運河、通運河。
皇帝明白劉鈺為什么這么看重基建,所以皇帝很明白,劉鈺說的“不需要水的大運河”以及蒸汽版的“木牛流馬”對大順朝廷意味著什么。
如今世界上幾個最強的國家里,英國選擇了運河,到處修;法國選擇了公路,到處修;大順其實也只能選擇鐵路,到處修。
歷史上,如果英國人修運河的時候,不要過于放任,有類似鐵路一樣的統一標準,以及一個整體規劃,至少在英國本土,鐵路這玩意兒要干過運河,可能還要等許多許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