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舊中國,也算是“仁義之息”了。
根據濰縣等地的記載,問地主借肥田豆餅的利息,是月息8,年息也就96;而問商鋪買煤的利息,比較人道,年息才25到40,但十個月算一年,不是十二個月。
那不種經濟作物行不行呢三四畝地,種點糧食,交了苛捐雜稅,天天啃地瓜,似乎可能大約也差不多餓不死。
問題是小農私有制下,大家不都想奔一奔,小農變富農、富農變地主嘛。賭一把,萬一今年煙價起飛,那不是直接把舊債還清了,且去多買二三畝地況且三四畝地吃地瓜的前提,還得是不遭災,沒借過高利貸。
劉鈺判斷說從京城到漢口的那條可能的鐵路,對于中原的影響不大,而且圈地運動發生的幾率很小,那不是瞎說的。
鐵路也是要運輸成本的,尤其是這個時代的載貨量,成本是很高的。運出去,加上貨運成本,根本無利可圖。
山東那就大不一樣了。離著海這么近,海運這么便宜,土地兼并甚至發展成圈地之類的事,是非常可能的。
煙草、棉花、花生,這都有可能。就像關東,被劉鈺引入松蘇資本,圈地、買契約長工種豆差不多,有利可圖嘛。
以史為鑒,各國的傳統不同。
羅剎國,因為其傳統的村社制度,以及東正教舊禮儀派的村社集體互助傳統,考慮避開資本主義的渾身疼,直接越過這個峽谷,一步到位。
放到大順這邊,因為其傳統的均田思想,也就自然會產生這種能否通過均田和土地國有制的傳統復古思維,在最大程度減輕小農痛苦的條件下,完成工業化
畢竟,傳統本身,也是真實的物質世界的組成部分。
而另一個現實,就是大順的一部分地區已經先發,并且很快將要奪取最大的原材料市場、并占據傾銷貿易的上位。既不缺資本的原始積累,也不是處在那種落后的百余年需要奮起直追的情況。
傳統與現實,也就造就了理論上可以通過最大程度減輕小農痛苦的方式完成轉型。但這需要一場有工業化思維的人、且代表新時代的階級參與的大規模武裝起義,完成均田這件事,以避免起義成功后又陷入“小農的局限性”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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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大順現在面臨的情況,是裂開的。
認為那個模糊的仿佛幻境但又似乎可以觸摸的工業化是正途的實學派,都是群激進的進步主義者,劉鈺整天講不要刻舟求劍,架不住他們以松蘇、關東的情況為模板;而琢磨著均田井田的儒家復古派,則都是一群復古反動分子,本身又是反對工商業過度發展的,并且滿腦子還是那種“十足的勞動獲得十足的交換”的空想社上。
前者目的是對的,但大順這情況,做不成事,能被前所未有的超大規模農民起義加舊士紳地主勢力把屎打出來。
先掂量掂量新興階層現在才幾兩重,算著自己的稅收和傳統地租差不多,就真以為自己掌控的資源和士紳地主一樣多了
后者手段是可以借鑒的,但他們腦子還停留在三代之治和空想上,能讓資本主義世界把屎碾出來。
真按照他們的辦法來,那肯定要棄印度、放南洋、削海軍、分封建、省內士紳生員議政、推舉舉薦良才,在這個全世界都在蹦著高集權的大爭之世,那就真完犢子了。
當然,這些讓皇帝一聽就會炸毛、嚇個半死的東西,劉鈺肯定是不會說的。
但,面對皇帝,他也不可能向面對太子似的,忽悠什么“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這樣的話,因為忽悠起來有點難。
而且皇帝對劉鈺說話的風格,早在很多年前就有點了解,凡是那種“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事,多半是說一堆好處,等著事辦到一半了,說哎呀之前沒想到還有壞處
現在劉鈺放出豪言,說可能也就四五千萬兩,就能干成這件“功德無量”的大事錢從哪出皇帝肯定得考慮這個問題。
就算劉鈺頂著眾人的攻訐,不惜搞出來類似流民圖的東西,在計劃的河道無人區,就是強占地主的土地把他們都送去墾殖那修堤的錢,改運輸線的錢、重新規劃水利工程的錢,也肯定不只是四五千萬兩就能解決的。
搞完了松蘇,再讓劉鈺搞一波山東
其實,這已經有點超越皇帝的內外之分的底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