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皇帝其實并不是劉鈺想的那么黑暗,但實際上,那個最黑暗的想法,恰恰就是可行的、可控的、最有利于皇權的手段。
現在的情況,則是皇帝怎么想的,于此時不需要深究了。
現在是私下里召見的談話,劉鈺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很明白了,算是直接公開了。
這句話的背后,就是上千萬人口可能遇到的災難,和山東數萬平方里將可能漫灌而影響日后山東幾十年的水利農田穩定。
以及,山東這幾年的糧食價格,一直在漲,這已經不能用“豐收則糧賤、歉收則糧貴”來解釋了這種解釋,建立在山東1000萬人口、7000萬耕地的基礎上;而現在兩千多萬人口,耕地并沒有增加多少,再這么解釋那就真是刻舟求劍了。
有些話,私下里怎么說,都行。
但一旦拿到外面、拿到朝堂上公開放炮,事兒很可能就難以收場。
到時候,辦,還是不辦,那就要牽扯更多的問題了。
無論是辦,還是不辦,真要是在朝堂上公開了談,無論是辦還是不辦,那都要面臨數不盡的扯淡和麻煩。
這可不只是地方節度使之間要為地方趨利避害這么簡單,還涉及到一個“實學派”為了松蘇要把黃河扔給山東這樣的類似說辭,真要爭起來,只怕很多東西就壓不住了。
所以皇帝也不可能一口回絕,直接告訴劉鈺,不行。
回絕簡單。
可怎么確保就沒有不怕死的,把這件事鬧大真鬧大了,到時候逼出來類似立“生死狀”之類的鬧劇,那就更難看了誰敢說黃河一定不會決口賭什么賭頭賭全家
再說劉鈺既是敢承擔這件事,在皇帝看來,那也真的是奔著死去的。死都不怕了,身后被戳脊梁骨都不怕了的這種滾刀肉,真犟起來,也是難受。
當然,只要不直接回絕、以及劉鈺非要鬧大,那么這件事就不能算是劉鈺倒逼朝廷做事。
終究,還是要看皇帝的態度,以及假設不允許的情況下劉鈺會怎么辦。
皇帝想了想,問道“測繪、民夫、征地之類的事,先不提。除這些事外,卿以為,要怎么辦”
劉鈺忙道“回陛下。募集民間商賈之資,先修鐵路。由膠東起,至濟南,轉濟寧、兗州府。”
“若要大修黃河,則大清河、小清河之水運必壞。非要先通道路,維系山東原本的商人運轉、鹽業轉運,否則貿然行事,必亂陣腳。”
“而濟寧一帶,自運河廢,日漸凋敝,流民日多,不若募集為勞力,修路筑橋。”
“且既要治河,便不可不慮移民。若無鐵路之便,則移民難度太大。若能通膠州,則有災荒,或可遠渡重洋、或可北渡遼東,此皆便利。”
“況若治河、修堤,則不可不要糧米轉運。如今漕米皆走海,若無道橋,便是治河修堤也多不便。”
“臣即便治河,也無需牧兗州,鎮青州。只需督河道左右三十里。外加串聯鐵路的臨淄、濰縣等數地,縱不成,也不至亂山東全境之政。”
在運河被廢之前,山東的經濟重心和發達地區,是魯西南和魯西北。和后世是反著的。
而臨淄這樣的兩千年前古城,已經混成縣了;濰坊都是連個州都混沒了,混成小縣鎮了。
本身威海等地因為早些年劉鈺練兵辦學、以及開辟對朝鮮航線的緣故,在皇帝心里那本也算是內外之別的“外”。
現在劉鈺說不是要搞的像松蘇那么大,而是只要督鎮河道沿線、三兩個窮縣,還要個類似膠東灣那樣的以前萬把人的小地方,這讓皇帝聽起來覺得此事倒還真不是不能商量。
商人出資,鐵路又飛不走,日后怎么說,在皇帝看來,自然是好有好的說法、壞有壞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