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尚未分家,老爺子今年六十多歲,喚作王成,娶妻劉氏,也還健在。
膝
下四個兒子,兩個女兒都嫁了出去是別人家的了。
四個兒子的名字,也是俗之又俗的龍、虎、豹、彪,在一起過活。
老房子、帶堂屋。
和歷史上黃河北決之后的魯西地區的中等家庭,最大的區別,可能也就是少了一艘始終在房頂上“躲水”的船。
再就是因著黃河數百年沒從這邊走了,是以這邊的老屋子,并沒有一層一層又一層的地基淤積。
家里四五十畝在賬的地,七八畝湖邊不入賬的墾田、養了個牲口。
四個兒子都結了婚,孩子也有了。
在遷徙這件事被公開之前,家里面的事,無非也就是圍繞著婆媳、妯里這點事轉。
老爺子多給了大伯哥家半個西瓜、婆婆悄悄給了老三家二尺布、昨兒二嫂子買了斤桃沒給我家小孩無非就是這些。
自給自足、小農經濟、不分家單過、婆婆掌內公公掌外、紡紗織布自己用、偶爾賣點換棉花。
體現在這,便是大順已經變革了十年,甚至已經在歐洲干了一仗了,但實際上外部世界的變化,對這樣的家庭而言,幾無影響。
倒也不能說變革毫無影響,比如說漕運被廢,這就有影響。至少,他們家以后不用每年都出漕運徭役了,也不用去修安平湖的堤壩以便蓄水濟運河了。
這算是為數不多有影響的對方。
至于剩下的,不管是松蘇已經開始用蒸汽機了、還是大順在直布羅陀擊敗了英國艦隊、亦或者大順的棉布在西非取代了印度布等等,這些,對他們家都無影響。
日子還是照常的過,一如既往。
直到要遷徙的消息傳來,平靜的日子破碎,一切熟悉的生活轟然崩塌。
此時,長子王虎正跪在祖屋前,雙手死死壓著老爺子早就打造好的壽材,勸道“爹,沒用。我們就是抬著棺材去衙門,那也沒用。前幾天縣里已經鬧過一次了,一群人抬著棺材去了就是不肯走。結果怎么樣了還不是把各家的兒子叫去,打了一頓板子。”
“胳膊拗不過大腿,人家是當朝國公,縣太爺能怎么辦爹,去也沒用,你是不知道,他們都是帶著兵在縣里呢,一個個兇神惡煞的,都是北邊的兵,那是真打啊。”
六十歲的王成拍著桌子,胡子氣的一翹一翹的,罵道“真就沒有王法了嗎戲里說什么金兀術壞、東虜韃子壞,我看就是他們得了天下,也沒說要逼著人搬走的吧也沒說要扒黃河的吧我看吶,這大順朝啊,是要完吶奸臣當道,不辨忠奸了”
他雖不是秀才,卻也讀過些書,胞弟是中過秀才的,但也就是個秀才,沒借著什么力。但既是讀過些書、識得些字,最基本的“奸臣亂國”的認知,是有的。
東虜韃子到底什么樣,他又不曾親眼見得,自是難免生出一些他們也未必干的比這還壞的想法。
王龍聽的父親這樣說,趕忙道“爹,這話在家說說也就是了,可千萬別出去說要我說,既是拗不過,不行就從了吧。要不咋辦說是到了那邊,十六到五十的丁口,一丁120畝荒地,幾年免稅,又沒勞役”
王成罵道“聽他放屁。關東沒人,那是冷,尿個尿都得拿棍子敲。我就不相信了,這世上還有這么好的地方,竟沒人住要走你們走,我是不走,他要是非逼我走,我就吊死在祖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