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貨幣把其余神像擠
下去,宣告自己才是唯一的真神”的情形下,松蘇等先發地區的大商人,現對于內地的士紳,那就是離神更近的人、簡直是新時代的“有形圣人”。
而大順雖然說還有一定的“士農工商”的社會意識。
但實際上。
別說大順。
就是滿清時候,讀書人跑到揚州去玩,都驚嘆,揚州的秀才,得去巴結商人。有功名的見了大商人,也得說“我昨天去您府上拜謁您,可是您不在,您的管家告訴您了嗎”這樣的卑微語氣。
士農工商說說罷了,窮的叮當響的佃農,難道真的能跟大商人說,我的社會地位比你高說說罷了。
皇帝擔心的,一旦搞了貨幣改革,先發地區的優勢,尤其是貨幣優勢,會迅速造成內部小農經濟的極大問題。
但是,皇帝說的必須要改,也是有道理的。
在先行的體系下,銅銀兌換的問題,確確實實也是壓在小農身上的一座山。
甚至于,在滿清打完鴉片戰爭后,銅銀兌換問題,都可以直接影響對外貿易,以至于英國法國商人都發現了銅銀兌換比導致的“洋布”銷售額的巨大波動。
小農,是拿不出白銀的。
收的銅錢,兌換成白銀交稅,這里面,商人吃一波兌換差、官員吃一波火耗、地方吃一波加派,使得小農在銅銀兌換問題上極度脆弱。
這件事,在北美,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英國要求北美交稅用白銀,而不能用紙幣;紙幣依舊可以在北美使用,只是紙幣和白銀的兌換走市場調節這就直接導致了北美的手工業者加入抗英隊伍。
固然說,大順的銅錢,不至于和北美的紙幣一樣。但既然交稅、大額貿易等都要用白銀,那么從貨幣屬性上講,銅錢和北美紙幣的情況也多類似。無非也就是銅錢本身就是一種半貴金屬,除卻賦值貨幣外,還有個“銅”這個自身屬性罷了。
當然,皇帝現在說的貨幣改革,從歷史上的改革來看,接近的是“火耗歸公”。
因為,“火耗”,不只是碎銀子熔鑄成白銀,還有個收銅錢但要上交白銀的問題。
而“火耗”問題,解決思路有兩個。
一:加稅,不讓地方自行攤派,由中央增稅,把攤派合法化,但規定具體的數額。
二:解決“火耗”問題本身,如果沒有火耗,那么不就解決了火耗問題了嗎當然,只是技術上的解決,這擋不住地方攤派、增稅,但至少不會出現“火耗”這個名目了。地方上把火耗換個名目,從本質上講,區別不大;但從技術名目上講,確實沒有火耗了。
而大順,當然只能從技術上解決火耗問題。
因為,從本質上解決火耗問題,不考慮人性、吏治這些問題,也必須要大動干戈,徹底改變大順王朝的稅收支出邏輯,要解決中央和地方的稅收分配。
而中央和地方的矛盾即便不考慮,只說大順改變稅收和支出體系,地方用錢走國庫,這件事,就是扯犢子,根本不可能全面完成。因為,按照理想化的大明大順體系,地方實際上是基本沒錢的,是基本啥也干不成的,而現實又要求他們必須得干一些事。
故而,大順這邊,在“火耗”問題上,能、也只能從這兩個思路中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