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變,某種程度上,也算是一種特殊的“改良”、“變法”,而不可能是天翻地覆的革命。
李欗的條件,或許可以靖難、可以清君側。但要說讓李欗發檄文、起義兵、十八騎蟄伏商洛、均田、永佃什么的,那他肯定沒這條件,也沒這能力。
他既看出來了墾殖自循環方案的不靠譜,也看明白了劉鈺搞扶桑移民到底是靠墾殖還是靠工商礦,那么就這一點來說,劉鈺覺得李欗亦算是有些本事的。
不等劉鈺繼續問,李欗便主動道“其實國公搞得扶桑移民之策,本質上還是認可無形之手的。太史公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國公以扶桑金銀礦之利,而讓這無形之手操控資本,流向造船、移民、遷徙。這是取其道。”
“而兼并、買地、收租、放貸,其實也是無形之手的操控。”
“若如此,想要資本流向工商是不是可以復王田法,耕者得田,不得買賣呢”
“又以顏習齋之三十年贖買之法,使得鄉紳地主手里有錢。可一來不能買地兼并收租、二來放貸之始也多源于租佃。如此,他手里的金銀糧米,不投工商業,又投哪里呢”
“這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亦即所謂無形之手,是為自然。既認此道法自然,何不以手段,田地不得買賣”
“而迫使資本流向工商。又嚴加管束,至少二三十年內,資本不能從工商逆流回農業呢”
“我是這樣想的。小農耕種,畝產亦不太低。工商資本若逆流回農業,并不能使得畝產增加,也就是國公所言并沒有讓國民財富總和增加。”
“反倒是,若工商資本逆流回農田,更像是這農田,更像是阿姆斯特丹的金融業如今買地、囤地、收租之輩,少有改良土地的,不過是拿土地生息。”
“因著利息高,若4兩銀子一畝田,租取四六,畝產一石,則年回報率至少15。”
“而且土地始終在那,不會如工商業破產化為烏有,是以本金始終不動。”
“再加上,這幾年,白銀流入、朝廷減賦、地方因著漕運改革等等減役,是以地價日升、糧價亦有所升。如此,不但生息,本金實則也在增加。”
“這么高的回報率,屬實駭人。便是英人最賺錢的買賣做種植園,一年回報率往好了說亦不過10。而本朝于阿姆斯特丹借債,更是能借到3的朝廷債。是以,這資本若不流向耕地,那才怪事。”
“國公既談國民財富總和不是金銀,而是糧米布鐵等等。那么,如今資本既把耕地做金融投機生息之用,并不是國民財富總和的增加。”
“既以國富之說,我看,禁止土地交易,或許是個辦法。”
“固然說,這也妨礙了資本流向土地,妨礙了真的想要改良土地、興修水利的。”
“但,要我說,如今華北兩年三熟,若無大災,畝產多在百五六十斤。那就算資本不是純粹為了投機,而是為了發展土地的生產,那么我看這畝產,也未必提升多少。”
“反倒是說,少數人改良土地、多數人投機土地。”
“這等事,又難管,又無法區分。”
“不若,一刀切”
“如此切上一刀,固然大資本改良土地的可能也沒有了。但,更多的,是資本不能投機土地,不得不投向辦廠、挖礦、冶鐵、基建、運河、道路、航運、造船、玻璃、水泥、紡織等等行業。”
“也即是說,少了三分農業的利,卻多出來十分工業的利。同時,又因著沒有買地收租這等回報率15的投資,資本又無處可去,到時候,其息日降。”
“待其息降,則可大發國債。或修路、或墾殖、或辦大廠、或開大礦,也就方便了許多。”
“要不然的話,鄉紳地主,手里有錢,便琢磨著放貸、兼并。便是發國債修路,只給5的息,他們必是不肯。”
“至于市井顯學,均田征稅造成移民墾殖之說,一來若動,必要天下大動,恐成建興新政。二來士紳必不相肯,若天下皆動,阻撓甚大。三來若一地先行,只靠那些農稅,又毫無效果;若要有效果,必要天下皆動。”
“是以,折中之策,不若先發地區,先行強制贖買,發展工商。雇工得錢,自行漂洋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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