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這情況,你搞輕工業,那肯定就是與民爭利。
與民爭利。
這四個字,其妙無窮。
關鍵就在“民”,到底是啥玩意兒,誰是民。
當初,桑弘羊和賢良文學辯論的時候,就扯過這個與民爭利的問題。
賢良文學說,中央要啥的鑄幣權啊不如把鑄幣權交給自由市場,交給地方豪強。這玩意兒有啥難度嗎誰還不會鑄錢啊你這樣,鑄幣交給市場,這不就好了嗎
中央要鑄幣權,那就是與民爭利。
賢良文學說,中央要啥鹽鐵專營啊不如把鹽鐵這些玩意兒,交給地方豪強。
中央要鹽鐵,那就是與民爭利。
顯然,這里與民爭利的“民”,那一般人理解的“民”,肯定就不是一回事。
但大順不一樣。
比如說,大順在松蘇,依靠印度的棉紗,搞紡織大企業。
那肯定會把湖北的紡織業沖死。
而湖北那些干紡織的,也就是靠著湖北本地的市場、靠著川鹽入楚的契機,老娘們兒紡點紗線、織點棉布,掙幾個稀飯錢、買點鹽、換點錢交貨幣稅、給姑娘買個紅頭繩。
那你說這是不是民是不是與民爭利
你固然說,這些人,生產力落后,是要被歷史的滾滾車輪碾過去的。
但問題是,他們是人。是有自我意識的,是知道“死則舉大名耳”的。
他們面對歷史車輪的時候,不是自覺地在那一琢磨哎呀,我不進步啊,那我活該被歷史車輪碾死。于是閉目待死,等著車輪碾過的時候,還要大笑三聲“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不是的。
他們會當場念上幾句詩,然后會就近上了大別山。
那你大順的這些大工業巨頭,能不能解決上千萬人的就業啊
肯定不能啊。
能的話,事情倒是簡單了。
劉玉搞改革,無非廢了個運河、把貿易中心從廣州弄到了松蘇。
而已。
這就導致了二三十年間,大順連綿不斷的起義、反抗。
斷斷續續地鎮壓了三十年,才堪堪穩住。
青州軍打完了西域重整、分散之后,除了一部分做了海軍陸戰隊的底子在海外打仗、一部分在西南改土歸流。
剩下的,基本上都在忙著剿滅運河沿岸、揚州鹽工、五嶺腳夫的起義、反抗。
你資產階級壓得住嗎你的力量從哪來啊
法革扛得住,能以巴黎干爆法蘭西,以法蘭西干爆歐羅巴,靠的是誰的力量啊
靠的是農民。
人家農民是跟著你資產階級走的嗎不是啊,是你們資產階級用亡靈召喚術,把格拉古和凱撒召喚出來了,人家是在跟著格拉古和凱撒走。
你把這些上古英靈卡的皮一扔,換上了基左等輩,農民認得你是誰啊你資產階級是個戟拔矛啊,人家農民跟你走
在大順,沒有上億小農的支持,你在一個農民國家,哪來的力量壓得住一切反抗呢
假如你都有力量壓得住這等規模的小農和手工業破產、農村全面凋敝和鄉村劣紳化導致的反抗,那你還脫褲子放屁干啥,直接走第一條路啊,把資本集中起來、指揮起來,奔向新世界的幾十億畝土地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