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說,資本去農業就是錯的。而是說,在改革和擴張前的條件下,資本流向土地,土地的生產資料要素,遠小于金融投機避險要素。大順的民間資本流向土地,并不會帶來生產力的巨大提升。因為在18世紀,大順的小農經濟,尤其是華北進行了兩年三熟的農業革命后,畝產已達18世紀的世界巔峰,很難往上升了。
故而說,在這種狀況下,需要一支強有力的有形之手,控制資本從工商業往土地上逆流這,幾乎是后來東亞必走的路,包括說寶島的土改,分到地的佃農把土地賣還給地主,那也是要判刑蹲監獄的。
而且,還要有極為強大的、在這個時代要嚇死世界上所有國家的組織力和控制力,愣生生壓住轉型的劇痛、小農經濟瓦解的痛苦。
顯然,大順壓根做不到。
要么,就只能選擇對外擴張,走先發后發的模式。先發地區通過對外擴張,獲得原材料和市場,通過老馬說的商業霸權帶動工業發展的模式。
而絕不是很多人想的,什么這個萌芽、那個萌芽的。把社會的發展只是經濟發展的自然結果,并把經濟看作是社會發展過程中唯一起作用的因素,否認政治、思想、理論等在社會發展過程中的作用。簡單地用經濟因素的自動作用解釋復雜的社會現象和歷史發展進程。認為只要萌芽了,經濟因素自動作用,就一切都好了。
不是這樣的。
說句難聽點的,單單劉玉的一小點改革,從貿易中心轉移、到鹽業改革圈地種棉、再到廢漕運,這點相對于大順而言根本不算傷筋動骨的改革如果真到那種傷筋動骨到洪天王李闖王遍地的地步,也壓根改不成僅僅這個還遠不到傷筋動骨的改革,就死了多少人鎮壓了多少起義布置了多少后手
商業霸權,說到底還是造艦、刺刀、戰列艦、大炮取得的。
而大順在印度的統治,也不是靠簡單的“先進生產力戰勝落后生產力”、“進步戰勝落后”這些東西。
說白了,大順打印度的時候,僅就棉紡織業來說,比英國強,但和印度那純粹是半斤八兩。
所以這不是個簡單的、抽象的、滑稽的、毫無內容的經濟決定的問題。
而是一場有預謀的、殘酷的、清晰的、明確的、依靠刺刀大炮的、甚至可以說是反人類的摧毀印度本土手工業生產能力和舊經濟體系的活動。
目標非常明確
摧毀印度的棉布出口業。
餓死印度八成的織布工匠,或逼迫他們去種植園摘棉花、或者去紡紗。
通過修鐵路和運河,深入內地,瓦解印度的舊經濟體系。
依靠孟加拉和南洋的稻米,人為制造印度西北部適宜棉花種植業地區的產業單一化種棉花、換大米。
通過對稻米等生活必需品的控制,完成對單一經濟種植園模式的商業資本的劫奪制建立,強行把印度拉入到大順的資本主義體系當中,使得原本小農經濟自給自足的印度,成為一個經濟上的整體。
簡單來說,就是“產業降級”。
通過人為手段,摧毀其生產力,達到產業降級的結果。從一個“棉布故鄉”,混成一個“只能種棉花紡紗、卻要進口棉布”的地方。
如果只是這樣,倒也能穩住了。
但現在的情況,是大順花了三十年時間,對印度完成了一次“產業降級”之后,準備再來一次。
之前三十年,是從“棉布的全產業鏈”,降級到“原棉和棉紗”。
而現在,大順要更進一步。讓印度再度產業降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