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直接不客氣,稱呼王陽明為“江左王氏”,說他陽儒陰佛、誣圣邪說。要對明末士大夫不干正事、整天想著悟道成圣負責。
王安石的評價,一直都是人品過硬、才能過硬,但是帶壞了風氣。這些人化用此事讓王陽明背鍋,一脈相承,認可其水平,但總需要一個背鍋俠。
這些人批判了一番后,發現朝廷居然在武德宮以及下屬的營學,復用了王安石的三舍法,科考去《中庸》,也不用朱子的注釋。
輿論漸漸轉向,轉而又去讓朱熹背這口大鍋。可有想讓背鍋的,就有想讓其不背的。
明末心學打開了理學的禁錮,可也如同意大利的文藝復興帶來了享樂主義、放縱主義,道德淪喪等等問題。
物極必反之下,一些人又認為放縱是不對的,應該加大道德主義,理學禮教不但不應被廢,還應該加強才是。
加之天主教在華傳播,一部分人又想著“以耶補儒”,把天主教十誡和禮教融合起來。
甚至有人琢磨,我天主教在中華打不過儒家,我還打不過佛教嗎?
取代儒教不可能,那為什么不取代佛教,成為和儒家關系最近的補充呢?
于是有人提出,所謂佛教,就是天主教東傳后的變種。三位一體,和佛家三佛是一樣的。
化身佛,佛陀為了度脫世間眾生,隨緣教化、隨應三界六道等情況顯現的變化之身。其實,就是耶穌,也是一樣在人間行走。法身佛,即為圣父;報身佛,即為圣靈。
順帶著,又用佛家不殺生,質問佛家的人怎么看待文王祭祀、孔夫子祭祀?打不過根深蒂固的儒家,先借著儒家的力把佛教毆了一遍,雙方甚至發生了教徒互毆、殉教武戰、你焚寺廟我燒教堂的情況。
加上王陽明又被一些人認為是“陽儒陰釋”,更是跟著一起背了個談悟性、談心性誤國的大鍋。釋家節節敗退,天主教傳播更加兇猛。
還有一部分守舊黨則又狠批天主教和儒家的經義根本不相容,甚至違背。天主教認為用“天主”、“上帝”這些中國詞匯玷污了DEUS;儒家部分人還認為天主教瞎雞兒用天主、上帝這樣的詞才是大不敬。
一時間整個文化思想界,比之明末的時候更加混亂,簡直是亂成一團。
奇葩學說涌現不停。
整體上又受拘于先天不足,破而后立一直沒出現,倒是都破的差不多了。
從孔孟到陽明,各家學派互相噴,互相拿著放大鏡找不足,真真的群魔亂舞八十年。
除了不敢否定“儒”這個絕對的政治正確外,打著儒學之名的各種學派結社立說,各顯其言。
大順官方擺出姿態,要用宋時的永嘉永康學派,事功之學,這幾年才總算是止住了思想的大混亂。
可這也只是表面的平靜,平靜之下,暗流涌動。
朝中有西法黨與守舊黨之爭,也有北儒和南儒之爭。
永嘉學派誕生于工商業發達的浙東,悲憤于靖康之恥和南渡不北伐,又極為事功,認為義利之辨需要細究。
等到大順選用其為官方意識形態,整個國朝的環境基礎又和宋時完全不同了。
六經注我、我注六經,南北邊各自都有對浙東學派的解釋,互相都不認為對方是對的。
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這一點不會錯。
北方人目睹了明末土地兼并的可怕,親歷了空談心性的無用,見證過失地流民的慘劇。
北方派顏元痛斥“宋元來儒者卻習成婦女態,甚可羞。‘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即為上品矣”。
提倡直接跳過宋儒理學,復歸到原教旨的春秋之儒。
甚至認為作為儒生,要“習禮、歌詩、學書計,舉石、超距、擊拳,率以肄三為程,討論兵、農,辨商今古”,不但要學詩歌禮儀,還要學數學、打拳、身法、武術、兵法、農學……
但在土地政策上,見識過北方流民之苦的這一派,是有激進復古“井田”的想法的。
尤其是一些傳教士帶來了西方的圈地運動等見聞、帶來了《烏托邦》等小冊子后,這種恐慌更甚。
即便不可能全部復古井田,但最起碼的抑制兼并等要做好。
不允許大規模雇工,也不允許工商業過度發展,以免出現大順版的羊吃人。不過總算還沒復古到封建封君這一步。
對于朝廷以事功學派為官方學問,北方學派也是支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