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常兄。遍觀典刑,也沒有說襲擊外國師團是何等罪。倒是有襲擊朝鮮、琉球貢使的罪責,奈何朝廷不做天子,甘做諸侯,與之平禮,倒使我無罪。陛下賞恩,叫我隨使團出行,叫我開眼看看天下有多大,回來之后當作文以述,再自問對錯。守常兄這也沒有想到吧?”
話說的陰陽怪氣,劉鈺心想李淦這皇帝腦子絕對有問題,這是不想擔一個以權壓言的名聲,非要讓陳震出去轉一圈自己認錯?
這不是腦子有病嗎?天下的人多了去了,這種三觀已經成型的再去改,有這個必要嗎?性價比明顯不高,多出這一個人出使的消耗,你弄個剛開蒙的小孩都比這樣的人強啊。
他也懶得吐槽皇帝腦子有病,便笑道:“長公兄這話說的就不對了。當日你挨了打,我可沒有再做什么吧?陛下也說了,你是出于激憤,氣節當贊。我心里也是佩服的。我有什么想到想不到的?你我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陳震冷哼一聲道:“好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守常兄這是來看我的笑話?”
劉鈺一拍腦袋,頗有些無語。
“你們這種人怎么就這么臉大呢?這天下這么大,學問這么多,正事我還辦不完呢,我來看你的笑話?你算個屁啊?有這時間我去喝頓花酒好不好?”
話糙理不糙,陳震沉默許久,嘆了口氣,只是搖頭。
“長公兄,道不同之外,我對你倒是沒什么成見。說實在的,若是八十年前都是你這種人,這天下也不會有當初的大亂。或如前朝的史可法?氣節是有的,雖說有《款虜疏》一事,但最終死節,本朝也是稱贊其氣節的。也不能求人人都是武侯那樣的人物,既有忠心壯志又有本事,對不?”
“事已至此,我就想知道一件事。那些背后利用你的人,你就不說出來嗎?你恨我沒有用啊,你得恨對人啊。”
陳震朗聲道:“君子一諾,重于泰山。我識人不明,罪責亦是我一人來當。我還是那句話,沒人指使,我是激于義憤。如今我這么說,當日在大獄里夾棍在手,我還是這么說。守常兄就不要試圖問出什么了。若我無心,便是別人再蠱惑,我又豈能去做?我本有心。”
劉鈺把大拇指一伸,知道這種人認死理,問是問不出什么了。
“長公兄是條漢子。卻不知你的本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陳震瞥了一眼劉鈺,淡淡道:“朝廷用永嘉之學,過于重霸道,重外王而輕內圣、重制度而輕人性,我自不喜。”
“天子用王道,諸侯才用霸道。如今朝廷自降身份,以為不過諸侯,這是我不能接受的。煌煌天朝,豈可與蠻夷平交、豈可自淪為諸侯?”
“陛下降恩,叫我隨使團去外面看看,我自是要好好看看。看看那些夷狄治國,會是怎么樣率獸食人的場景。”
“守常兄以為西夷皆有禮義,只是守常兄又不曾去過,我倒要親眼去看看!”
一聽這話,劉鈺心想,完犢子了。
現在的歐洲可不是率獸食人嗎?
就這樣的滿腦子仁義的人去看一圈,要是能得出半句好話,那就有鬼了。
求財、求利、兼并、濟貧院、強制抓丁出海、奴隸、手工工廠、分包制、壓榨……
正是血腥積累的時候,能把俄國青年嚇的想跳過這個階段復歸農奴公社一步到位,能把法國的空想派逼成刺殺派以求干掉壞人一夜之間天下為公,能把英國掘土派嚇的渴求均田免糧消滅私有……
本來就有上古三代之治的宗法烏托邦幻想,王莽那一套“真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