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的人去看一圈,回來肯定就是個把宗法制田園美好化的何心隱,再進一步就是民粹派烏托邦。
就這樣的人,皇帝指望他能出去看一圈,大唱贊歌,支持變革?讓最反對的人支持,以增加可信度?
這可真是腦子有問題。
這時候派人出使西歐,一定得派不那么仁義的才行。
越仁義,看到的越是最黑暗的東西,配上三代之治復古的愿景,這要是不成極端復古派就鬼了。
“完了完了完了……”
心里忍不住嘀咕著,閉門造車,靠江南那也不知到底有沒有的萌芽,還不至于短時間內出現極端的思潮。
可要是出去轉一圈,又沒有正確的思想指導,肯定得走偏。
雖說在經濟學的形式上是錯誤的東西,在歷史上卻可以是正確的,可是……
看著陳震梗著脖子的傲氣模樣,劉鈺琢磨著是不是可以搞一搞,讓他把心思放在實學上?
去學學算數物理的就好,別琢磨那些根本搞不懂的問題?
想到這,劉鈺壓了口唾沫,笑道:“長公兄學的這學問嘛,大有問題。”
“本朝以永嘉學派為正學,所謂物之所在,道則在焉,物有止,道無止也。非知道者不能該物,非知物者不能至道。道雖廣大,理備事足,而終歸之于物,不使散流,此圣賢經世之業,非習為文詞者所能知也……”
“所以說,不知道事物的人不能將道理理解透徹。這程朱學問,實乃被佛釋浸潤而不自知,以為修心內圣便可格萬物,殊不知若想得道,必要在器物之間、在實際客觀的世界中認識。樹有樹的理、火藥有火藥的理、稼穡有稼穡的理,又怎么可能只求內圣就能通達天下所有的道理呢?”
“而如陽明之學,則又……”
搖頭晃腦地說了幾句,正要把話題引到永嘉學派的“物之所在,道則在焉”,魔改曲解成“物理化學生物的道理”等變理學為理科。
陳震卻道:“守常兄,不必廢周章了。你我道不同,今日也非鵝湖會,我不想與你辯經。你辯不贏我,我也辯不贏你。”
直接把劉鈺要往下說的話噎了回去,劉鈺咬咬牙,溜到了一旁。
沖著其余熟人一拱手道:“我回去取些東西,有些急事。這個,咱們三亭再見。你們但走你們的,我自會追上。”
眾人知道他素來行事與眾不同,也不多留。
劉鈺跳上馬,像是要把馬打殘了一般,朝著家里狂奔。入了九門,也不管家里的家訓,仍舊縱馬。
跑回家,飛也似地去了自己書房,叫雨燕找了兩個大包袱,把自己收集到的顧炎武、王夫之、黃宗羲、李贄等人的書籍一并包在了包袱里。
挑選一番,又取了《呂氏春秋》、《墨子》等古籍,以及收集到的一些注釋,裝入了另一個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