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順既用事功之學,又小范圍內復三舍法,這王安石的評價在官方層面上,是比之前幾乎快要與秦檜并列的程度正面了許多。
北派儒學在反理學之外,也有很大程度受了王安石新學的影響。
策論多篇,第一論的史論外,便是有制之兵的兵法策、內外輕重的政策論。
一共三篇,既有了第一篇的例子,眾人也都看過了后面的,相較于第一篇來說,雖然觀點依舊犀利、破題點依舊偏鋒,但總算沒有第一篇那么大的爭議。
所有的爭議都在第一篇,北派儒學的平章事在大局上還是看的清的。
本身他們又有“復古井田”的想法,雖然這是個不可能達成的愿望,可是策論后面關于移民減少人地矛盾的說法,正說到了關鍵處。
見識過北方流民遍地的景象,也知道那是一種怎樣恐怖的破壞力。如果官方能夠支持移民,他們也是支持的。
況且如果真的能夠不加賦而國用足,那又何樂而不為?
反正開拓南洋,和北方的關系并不是很大,民眾幾乎不會增加負擔,又可以有錢支持移民。
北方經濟遠遠落后于東南,如果能夠拿出一條新的財路支持北方移民計劃,的確是一件好事。
再者策論只不過是策論,又不是國策,也未必是說國家就要這么做。也不是科舉策論,要講文采講經義,霸道太多,亦非不可取。
皇帝既然已經表態說,要興王道,必要先用霸道,這等于是為今后的爭論鋪了一條路。
選郎官本就是以皇帝的意愿為上,這是皇帝的直屬力量,平章事們也就是提提意見,參謀一下,并無最終的決定權。
皇帝表了態,也有平章事認可,在場的人也就不再糾結里面的霸道太重的問題,而是開始順著這篇策論思索里面真正要說的內容。
策論不提距離的政策,也不論證政策的可行性,就是說一個大概。可這個大概,也足以讓很多人憂慮重重。
這里面涉及到太多的問題。
不算王道霸道這些大義非義,還涉及到海關、關稅、對外貿易體系、漕運、水師、南洋米……哪一個要動起來,都是天下嘩然。
海關和關稅,牽扯到龐大的走私集團。
策論中只用了三百字描述了一下貿易路線的變遷,論證了一下西域的經濟價值不復從前,也不可能再復從前。
可這短短的三百字,直接把一些爛肉徹底掀開。
這么多銀子流入,大部分都是避稅逃稅的,足見有多少人依靠不正當的走私為生。
就算是開海,只要還收入關稅、出關稅,那就杜絕不了走私。不用交稅,自然比用繳稅的賺的更多。
南派儒學的那位加平章事,想到剛才英國公“稅在哪”的疑問,不免擔憂。
倒不是說他就偷稅漏稅,而是擔心皇帝腦袋一暈,搞出兩件事。
一個是一口通商,封閉其余海關。
另一個就是鄭和下西洋。
這兩個無論搞成哪一種,都是皇室參與其中,壟斷貿易。
稅固然能收上來了,錢也固然能賺到了,但恐怕這樣一來東南地區的外貿經濟會受極大的影響。
英國公,左平章事則在思索里面說的另一件事:將來來自海上的威脅。
這里面又和漕運息息相關。
海運的想法,不是沒有人提過,但定都北方,依賴運輸,這廢漕改海的想法,有兩個問題一直繞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