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聲鑼聲就這樣喧鬧著,張大敦聽到“糧”三個字,腿底下頓時生出了力氣,卻顧不上那句“家里老小死絕的優先”。
想著自己去當兵,一個月如何不能弄口吃的,養活弟弟和老娘?憑著心里生出來的那股子力氣,一步步朝家里挪著。
“娘!娘!招兵了,餓不死了。”
吆喝了兩聲,卻不見反應,再一看屋子里,蒼蠅已經落了一身。
張大敦咕咚一下跪在地上,使勁兒把滿身的蒼蠅轟走,也沒哭。
只是默默地拿出來一個窩窩,掰了一半塞到了娘的嘴里。
沖著死去的娘親磕了三個頭,只問了一句。
“娘,你咋就不多撐一會兒啊?”
“娘,我先去當兵,吃口糧,一會過來抬你。”
說完,又磕了個頭,最后一次徒勞無益地把那堆綠頭蒼蠅轟走,不等那些蒼蠅再落下,便轉了身出了屋。
到了三叔家,堂弟張虎不等他說話,直接搖搖頭。
“大敦哥,你去吧,我不去了。我去了,俺妹就完了。”
不等說完,張大敦把弟弟叫過來,把那一個半窩窩塞到二弟和堂妹的手里,拉著張虎就往外走。
“那也是二敦的妹。咱倆去當兵,讓他倆在家。先去那吃頓糧,有了力氣回來把俺娘埋了。”
死人已經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了,既然直接說埋了,那便是已經死了。
兩個人晃悠到村口,就看到幾十個壯實的漢子端著槍,支了幾口大鍋,正在那煮粥。
張大敦沒什么見識,卻也知道當兵怎么也得十六七,然而后面蹲在地上喝粥的,竟然還有七八歲的娃娃,甚至還有女的。
心里一下子冒想出一種可能,難不成這還招軍、妓,還是說老鴇也跟著這些軍爺一起來了?若是當兵走了能給些糧食還好,給二弟和堂妹,或許能支撐過去。
若是不給糧食……那就當大妮去當吧,都說笑貧不笑娼,就算是娼,將來死了,至少現在活了不是?
想到這,就和堂弟說了一聲。
然而話音才落,餓的走路都發飄的堂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力氣,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臉上。
“恁媽了個嗶!”
張大敦本就餓的虛浮,這一巴掌扇下來,頓時眼前一黑,下意識地就抓住了堂弟的脖子,摟抱著一起摔在了地上。
兩個人餓的連翻滾的勁兒都沒了,兩個當兵的就像是拎小雞一樣把兩人拎開,罵道:“干什么?跑到這來打架?看來你來還是不餓,這還有打架的勁兒!”
分開之后,一個穿著一身古怪的、肩膀上帶著流蘇裝飾軍裝的年輕人走過來,也不問打架的緣由,先問張大敦道:“叫什么名字?”
“張大敦。”
“幾歲了?”
“十八。”
“家里還有誰?”
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臉上的巴掌,聞著旁邊煮米的香氣,略一猶豫便道:“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別的都餓死了。”
一旁的張虎一聽,喊道:“我去恁娘了腿,你就個弟弟,哪來的妹妹?軍爺,軍爺,別聽他瞎咧咧,他就一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