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鈺清清嗓子,站到旁邊的一張桌子上。
“你們有什么可不信的?嗯?朝廷難不成就不可信?”
“你們既是平度州的人,需知州官叫州牧。州牧州牧,啥叫州牧?就是放羊的。說句難聽的,你們在朝廷眼中,那就是一群畜生。你們養沒養過牛?”
這話說的在劉鈺看來難聽,在這些人看來就很正常,張虎出頭道:“以前養過。”
“是了,那我問你。養牛為了干啥?”
“耕地。”
“那養牛是不是得喂草?不能讓牛餓死?”
“是。”
“干活的時候,尤其是農忙的時候,是不是還得給點好的?”
“是,干活的時候還得多吃點料。人都舍不得吃的雞蛋,也會給摻到料里,吃兩個。”
“那就是了。你們都餓死了,朝廷找誰收稅?找誰要服勞役?不說信不信朝廷,就算是把你們當畜生,也不能把你們餓死啊,對吧?”
饅頭在一旁聽著,心道:“要是哪個當官的都人當畜生養,那還好了呢。養牛還得去割草,曬草,夜里還得起來添草料呢。真要是當官的都把百姓當自家畜生養,那黃河水就得清了,當真盛世了。”
劉鈺見眾人似乎聽進去了,又道:“前朝末年,那是沒把人當畜生,而是當木牛流馬,軍餉都欠著,只讓干活不讓吃飯。本朝那可是真把人當畜生的,最起碼當兵給飯吃,餉銀發的足,家屬也算照顧。你們既當了兵,難不成要把你們的姊妹親人再送去教坊司?本朝還沒有昏聵到把當兵的當木牛流馬的地步,你們有什么可不信的?”
這些人都沒什么文化,但是三國故事還聽過,也知道啥叫木牛流馬。一琢磨這話,似乎的確大有道理。
見張虎悶著頭,劉鈺居高問道:“怎么,你還不信啊?”
“大人……俺不是不信。可……可是畜生也不用識字啊。”
“我是說,照著之前的說法。本朝氣象,自然不同。雖然此時不能做到,但將來都是讓百姓當人的。識字,人能不識字嗎?如今把你們招募來,你們的姊妹,當然要學認字。給飯吃,學認字,將來教更多的人認字、教人怎么更好地種地,以求日后沒有這么多饑荒苦難。你們說,好不好?”
張虎心說這當然好,想著人家是個大官,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不能不信了,終于點點頭。
見其余人也都信了,劉鈺跳下桌子,想著張大敦、二敦,再想著這個“虎”字,笑道:“好了,你們幾個既是兄妹,又要從軍,我看這樣吧,給你們改個名字。張大彪、二彪、三彪,這個小姑娘叫彪不好聽,我看就叫張四妹。好了,散了,散了。”
剛才被打斷的工作繼續起來。
張虎看著遠去的劉鈺,心想這個大人說話大不一樣。又想著,這二彪的名字是留給自己的,堂弟二敦就得叫三彪了,心說或許這大人說的都是真的?
張四妹聽不太懂這里面的事,只是死死拉著哥哥的手。張二彪回頭,蹲在地上,摸了摸妹妹的臉道:“妮妮,莫怕,跟著他們去吧。要是日后真的學認字,記得好好學。”
“哥……我……”
“好了,莫怕。去吧,去吧。”
擁著妹妹到前面報了名,送到后面的一堆女孩堆中,看著妹妹還在不斷回頭張望,終于下了狠心,一扭頭和堂哥堂弟一起去了旁邊登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