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和準部決戰之前,劉鈺都沒有做什么戰前演講。
而今日決戰已經結束,大軍即將翻越阿爾泰山的時候,他卻站在了將要被留下來的十二磅炮上,沖著黑壓壓的士兵做了一番鼓勁兒。
“士兵們,我知道,你們大部分人在從軍之前,大字不識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問問你們這天上的云是不是要下雨?這麥子需不需要澆水?你們肯定知道。可要是問你們,西域在哪?中國多大?你們肯定不知道。”
“不要說西域了,你們這些膠東人,整日嘴上管西邊的叫西萊子,管闖了關東在遼南的叫海蠣子,你們曾知道的最遠的地方,可能就是西萊子和海蠣子了。可能有人會說,我管西域在哪干嘛,軍官讓我干啥我就干啥,只要軍餉發著,別說西域,就是天竺也要去一去。”
“你們誰知道西域是啥?”
膠東征召的士兵們聽著“西萊子”、“海蠣子”這樣的地域稱呼,一個個全都嘿嘿笑了起來。
可若說西域,一個個就全都傻了,倒是知道西邊有個山西,南邊有個河南,那都是好遠好遠的地方。
好遠是多遠?反正是類似于神話傳說的距離,南天門去不成,可這年月去趟河南也難去成,又有甚區別?
至于這西域,是個啥?
“西域是啥呢?這么說吧,咱們就說吃的,這西瓜、核桃、葡萄、黃瓜……原本中原都是沒有的。你們都啃過黃瓜吧?”
這個大部分人都是吃過的,軍營的菜地里也種了不少,夏天誰都能啃上幾根。若是說西域如何、天下如何、這些他們是不懂的。說到這些平日里都知道的東西,這個遙遠的西域,頓時貼近了許多。
說什么自古以來,他們不懂。可說到這些平日可見的東西,一個個都笑了起來。
“西域就是個地方。這地方丟了多久了呢?你們既不識字,也就看不得史書,但是評書、唱戲的都聽過吧?”
“楊家將七郎八虎、鐵鏡公主、金沙灘、佘老太君、蕭太后的時候,西域的漢人就被殺光了。我估計你們也不知道距離現在多少年了,但是應該知道哪些是在這之后發生的故事吧?”
說起評書大戲,一個個士兵都精神起來,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包青天是往后的!”
“潘仁美那個大奸臣也是后面的。”
“對對對,還有打漁殺家。梁山一百單八將也是后面的。”
“岳武穆!岳武穆的老師,是林沖和魯智深的老師周侗。”
“祝家莊的欒廷玉也是。岳武穆之后,就是金人達子南下了。韓世忠,梁紅玉……”
“再往后……再往后就是蒙古達子南下。《英烈傳》,對,英烈傳,大明朝開國的事了。后面就是怕老婆的戚大帥了吧?”
“放屁,戚大帥在燕王掃北后面。是北國太子陳雷進白額猛虎一只,被燕王棣打死;校場比武,陳雷又被燕王劈死。陳雷被朱棣打死了之后,他媳婦艷月娘和妹妹陳妙棠才發兵南下。朱元璋才讓李文忠為帥,李玉郎和燕王當先鋒北征。戚大帥得再往后了。”
下面的人已經為怕老婆的戚大帥到底在燕王掃北前面還是后面爭論起來,一陣陣爭論之后,終于說到了那段距今不過百年的歷史。
“再之后就是東虜入關了。太祖皇帝起義兵,吳三桂這狗賊為崇禎皇帝報仇,引著清兵白衣白甲入關。”
這個最近的歷史事件,已經是他們祖爺爺輩的故事了。
這時候再想想更久遠的燕王掃北、岳武穆、七郎八虎……這些沒什么文化的士兵,第一次感受到了歷史的沉重和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