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世用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憂郁,劉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問道:“平成兄但說。”
“大人……這騎射之法,真的已經無用武之地了嗎?我苦學十余年的本事,在大人眼里,就真的如此不值一文?倭國狼子野心,只怕陛下和大人都知道。可即便這樣,仍舊允我傳授倭人騎射技巧,這……哎!”
雖然不想讓史世用過于郁悶,可劉鈺還是說了實話。
“不瞞平成兄,陛下已決議軍改。自此之后,除非征召的蒙古騎兵,皆不用騎射了。軍中弓箭,一律裁撤;正規騎兵,或用長槍,或用刀劍,配以燧發短銃。騎射,也要從武德宮考核中去除了。”
“騎射,真的已經過時了。連準部都不怎么用了,平準一戰,我與準部交戰,部下傷亡,大半源于準部的土耳其火槍。死于騎射者……竟不足十人。不過,尋常人學放槍,也不過三月,平成兄的本事若學放槍,也非難事。”
“況且,平成兄此番立功,陛下必要封賞。日后披堅執銳事,少矣。縱要攻倭,也要靠火槍、大炮。”
“此事,想必平成兄心里也有數。若騎射還未過時,我卻送兄去倭國教授騎射,那我與秦檜、吳賊,何異?”
史世用嘆了口氣,其實他心里早已知道,只是想要這些話真真切切從劉鈺嘴里聽到才算斷了最后的一絲希望。
自己苦學了十余年的本事,拇指不知疼過多少次,捻了多少支羽箭才練出來的本事,到如今竟然是無用的了。
年已近四十,縱然再想要學新本事,又如何及得上那些自小練習的?難不成自此之后,自己的人生就是在京城養老?
頹然地起身道別,嘴里喃喃道:“時代變了?哎!”
拱拱手,先行離開,只把那本《國姓爺合戰》留了下來。
待史世用一走,劉鈺臉上便浮現出奇妙的笑容。
翻了幾頁這本書,心道康不怠拱火的本事是有的,文辭也是有的,將這本書一翻譯,皇帝看后定然是火冒三丈。
加上一把火,現在便是日本警醒過來,斷絕了貿易,那也不怕。
只怕那樣,反倒更好,貿易公司必要出錢出力,支持造艦。
日后這本書亦可作為說服朝中開戰的理由,朝中的大臣不是傻子,這雖然只是一個小戲本,里面表達出的野心也足夠引發朝臣的怒火,至少表面上要做出怒火中燒的模樣。
再叫人去一趟琉球,把琉球兩面朝貢的事做實,屆時再把這本翻譯過之后的戲本子,往市井中一扔,管叫天下輿論嘩然。
水可載舟亦可覆舟,當年允許儒林結社,鼓勵民間議政之風,以及這些年來一直鼓吹合法性的壯闊漢唐之風,這本小冊子定會引爆怒火。
但這件事自己不可做,還是先交給皇帝,讓皇帝自己作為手里的牌,感受一下操控天下輿論的感覺,而不是自己私自操控輿論。
正統、琉球、野心……以及最重要的錢的誘惑,正合虛偽的義利。
開戰,名乃大義,實則取大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