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遏制當地豪強的想法,劉鈺是支持的。但怎么遏制,他覺得不是現如今的朝廷那群小農腦子能想明白的。
齊國公見劉鈺在那悶著不說話,笑道:“你不要以為此事很難。此事,我看也簡單。江南等地,豪強難制,因為他們讀書為官,胥吏一體,朝中有人。”
“本朝取天下,從均田免糧,到保天下驅韃虜,其中變遷你是明白的。巴達維亞的豪強,何德何能,有資格做江南士紳嗎?有資格讓朝廷妥協嗎?”
他以為劉鈺考慮到朝廷連文登的“士紳納糧、攤丁入畝、永佃權”等政策要在全國推廣都難,擔憂朝廷能不能在南洋控制住,便說破了其中的關竅:巴達維亞的當地豪紳,連荷蘭人都打不過,若是天朝趕走了荷蘭,那些豪紳算什么?
各省士紳,都是讀書人,朝中有人有關系,動不得;那巴達維亞的豪紳,朝中有關系嗎?有代言人嗎?
還不是想揉就揉,想捏就捏?
劉鈺喔了一聲,不置可否。
對朝廷整體上動豪紳的大方向,是支持的,本來他也認為南洋最可靠的人是那群最底層的雇工和巴城中的小販;而當包稅人的甲必丹雷珍蘭們,天朝控制后,日子只怕比荷蘭人在的時候過的要差,他們可不是基本盤。
但他不是很同意齊國公想的解決方法,這方法在土地矛盾集中的地方能用,在巴達維亞這種種植園經濟的基礎下,不是萬能的。
此時他也沒直接反對,對巴達維亞的具體土地政策、荷蘭人的種種制度,連懷觀也只是從他的視角直觀去介紹,感性有余,理性不足,這還是要再議。
好在齊國公的話,也解開了他心里的另一個心結。
他之前是擔心朝廷直接復刻荷蘭人在巴達維亞的統治方式,為了省事而延續舊制。
現在看來,齊國公的想法認為朝廷不可能允許當地維持舊制。只要在遏制當地豪強的大思路上一致,山高皇帝遠,將來還是有很多的可操作空間的。
想著自己應該變一變在朝中的固有形象,劉鈺也沒再和齊國公深入討論這個事,心道你愛怎么辦就怎么辦吧,只要別讓連懷觀寒了心就好。
事后問一問,要真的露出寒心之意,那也只好心狠一狠,把他扣住,以免走漏風聲。
“國公應該自有打算,這本來也是外交部該管的事,小子也就不多說了。”
“還有就是,還是要提醒國公一句,早做準備。我估計,明年不只是羅剎使團要來,可能瑞典人也會來、英國人也可能來。英法世仇,而且英國自從前明時候就想派人來京城,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如今我朝變化,羅剎人來了、法國人也來了,英國人可能也會來。這羅剎特使是個特例,陛下恩準常駐京城,以便勘界、平西域等事宜。其余使團,估計想要駐京,怕是辦不成。我看,不如叫他們把商館使館,都遷至松江,以便管轄、也便外交聯絡?”
大順雖然發生了一些變化,可是對內還是要假裝是天朝上國的。既是天朝上國,平等外交這種事,就不要做得太顯眼,譬如在京城開使館之類。
再者,朝廷對這些西洋人也是充滿警惕的,又有禁教的風潮,按照西洋規矩在京城開使館,根本不太現實。
且不說百姓怎么看,讓朝鮮這個忠臣孝子怎么看?
羅剎人特殊,因為之前要勘界、要解決蒙古、要平定西域,這都需要和羅剎的使節直接溝通,故而是恩準在京城常駐,卻終究沒有一個正式的大使館。
現在搞出來了外交部,想要外交,當然是要派駐使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