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醍醐灌頂還好,就怕不是醍醐灌頂,而是真出事的時候,卻把怨氣都撒到提出問題的人身上。
可譚甄終究還有點良心,還想著做幾件真正有利社稷的事,偏偏這事上說話分量最重的劉鈺裝死。
他想知道劉鈺裝死的緣故。
要真是有什么內情,自己也就開開眼;若只是劉鈺不想惹火燒身,那自己可能還要拼一拼,大不了忠言逆耳,用朱明在黃淮起家的事作為例子,最后爭取一下。
劉鈺心想有些事,沒法和你說,也講不明白。
反正有一條,皇帝在看不到海軍勢力足以將海上的威脅止在馬六甲之外前,絕無改海的可能。
但這事涉及到大順的大戰略,江蘇節度使級別還是不夠。今日譚甄來找,劉鈺也敬他,給足了面子。
可顯然,譚甄想要的不只是面子,也不是專程來和劉鈺吵架的。
“譚大人,古人云:天時、地利、人和。此三者,成敗之關鍵。你于西南改土歸流,應知人和之利。”
“既說人和,百萬漕工衣食所系,對應的是什么?”
譚甄早就考慮到這個問題,回道:“對應的便是黃淮百姓。難不成運河黃淮,只有百萬漕工?”
“糧役、水災、纖役……哪一個不是懸在百姓頭上的苦難?要說人和,我看人和在海運。”
“至于地利,若不考慮運河,黃淮雖不說能治理成黃河清,可若有大澇,無運河漕運之先,治水救災也必勝過此時。”
劉鈺笑道:“然也。既有人和,又有地利。我是支持海運的。”
這一句話,讓譚甄微微有些暈。
天時地利人和,只說了人和與地利,還剩下個天時沒說。
天有不同的含義。
此時劉鈺說的天,是皇帝?還是老天爺?
“鷹娑伯,可知何謂天時?”
劉鈺伸出手指,裝模作樣地算了一會,笑道:“倒是忘了告訴譚大人,我雖學過天文歷法,卻不會占卜。何時天時,我卻算不出。可有一樣,若天時、地利、人和齊備,海運必成。”
“只是,屆時譚大人上不上奏折,也無甚意義。況且到時候只怕譚大人未必還節度江蘇。譚大人之功,我看并不在請行海運。”
劉鈺不說人話,譚甄卻也是官場的老油子,都混成節度使了,自是聽懂了劉鈺的意思。
海運必成,可運河的事其實是兩件事。一件是海運,另一個是廢漕。這兩個看似是一件事,卻又不是。
既然劉鈺提醒他說功不再請行海運,難不成功勞在廢漕上?
譚甄嘿了一聲,無奈道:“若行海運,百萬漕工最少的,便是江蘇。廢漕運事,無論是漕工安置、亦或是治理黃淮,這可都非是我所能提及的。其上且有平章事,我無非一節度使而已。”
劉鈺笑道:“譚大人,這么說吧。若此時天時地利人和齊備,朝廷改海運容易,朝廷隨時就能組織起運送漕米的船,不過幾百萬石而已,輕而易舉。”
“廢漕運后漕工、運丁的安置,無非是錢。那你說了諸多廢漕改海的好處,我且問你,如今就算天時地利人和皆備,你說的另一大好處,治理黃淮,可能直接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