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咬著幕府這邊根本不知情,又說幕府知道“宇宙寬洪,作諸邦以分守”的道理,絕對不會生出吞琉球的心思。這事,是真是假尚不清楚,而且就算是真的,幕府也并不知情。
可惜此時趙百泉已經先回了京城復命,劉鈺身邊這群人,在嘴炮方面沒有一個能打的。
他也不是來打嘴炮的,就是給幕府施壓的,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完,現在要試探一下幕府的態度,以確定談判的時候到底能咬下來多大的一塊肉。
此時吃了文化水平的虧,心道你要是真有種,就去和紫禁城中的諫議大夫們嘮一嘮,在這里跟我打嘴炮算什么本事?
“你說你家將軍不知情?那琉球參江戶,難不成琉球人見的是鬼?”
他知道講這種天道大義之類的嘴炮,實在是本事不足,索性拿出潑婦吵架的態勢,陰陽怪氣,開口便罵。
和劉鈺一邊的史世用等人哈哈大笑,心道也不知鷹娑伯是怎么回事,稱倭人的時候時常順嘴便叫鬼子,如今卻諷那倭人是鬼,看來是說慣了嘴。
不想林信充倒是沉得住氣,冷笑一聲反問道:“劉將軍,按你所說,琉球一直在欺瞞天朝。那么,琉球既然一直在欺瞞天朝,為什么他們的話就可以相信呢?之前可以欺瞞,劉將軍去了他們便不欺瞞了嗎?”
“吾嘗聞,獬豸神羊,能別曲直,難不成劉將軍竟是獬、豸?”
獬豸,林信充直接用漢音讀出,而且故意停頓了一下。
待通譯將最后一句話說完,劉鈺身邊的軍官全都破口大罵起來。
最后一句話,在大順之前,絕對是一句夸人的話。說人是神獸獬豸,這怎么也算不上罵人。
可是……就像是從宋朝之后,很少有人給孩子起名叫秦檜一樣,大順開國之初的一件事,使得原本這能辨真假、分曲直的神獸,成了罵人的話。
大體相當于從小姐到小姐、從同志到同志,詞匯總有歷史變遷的沉淀。
大順開國最難的時候,可是有個人叫孫之獬!大順開國的意識形態從均田免糧轉為了保天下,也就注定了這個人在大順的小本本上,與洪承疇、吳三桂等人并列。
從那之后,無辜的神獸獬豸,就和無辜的檜字一樣,在大順絕跡了。
獬豸獬豸,如今不再是被人尊敬的公檢法神獸,而是被拆成了兩個字,頓時全都變成了罵人的話。
獬不必提,蟲豸也不是什么好話。
林信充可不是隨口說的,肯定是有備而來,明末的時候可有不少人東渡日本,即便日本鎖國,這事兒他們也不可能不知道。
劉鈺身邊的軍官不是沒文化,也不是丘八,可在大順的政治環境下長大,獬這個字在大順幾乎可登上文人咒罵的頂尖。
平日最是尊重劉鈺,這時候自是一個個口吐芬芳,恨不能直接掀了桌子。倭人罵人的話,翻來覆去也就那么幾句,通譯犯了難,腦筋一轉,也不口譯,直接將字寫下來。
劉鈺聽著身邊人一個個罵人的話都沒什么文化,心道媽了個巴子的老子今日方知,禮政府的意義是多么重大。也不用郎中侍郎,娘的但凡有個禮政府的員外郎,今兒自己這邊也不至于吵的如此沒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