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詩云:‘自東自西,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
天朝這是要行霸道,行霸道者非王者之風。
以力假仁,豈能久乎?不施仁義而以霸術,純以力取之,與蒙元東虜何異?
再想想大順對朝鮮要求的條件,心中更是凄苦,心道今日借我釜山、元山;待明日我強,割爾遼東,又有何話說?
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德服人,心悅誠服。而今大順卻以力壓人,日后必遭反噬。
悄悄地嘆了口氣,心里盤算著自己的道理,對此時大順的評價,更低了幾分。
若以此論,朝鮮理學昌盛,又是宗藩。
若周喪,稱王者七;漢喪,稱帝者三。唐之崩離,抱蜀正南面者亦七八矣。
天朝既以霸道而行,反不如朝鮮之有大義。如今觀之,心道則我朝鮮,比之戰國七雄之一;三分天下之一;五代十國之一,又有什么區別呢?
今日以力屈從于順,待明日其勢衰,則可以力征之。或成秦之一統;或為三分魏蜀;或比十國割據,亦未可知!
再如南宋,國雖褊削,民雖羸劣,甚至對金人俯首稱臣,曰臣構言,可猶為諸夏之真王,未有人稱金為正朔。
以力壓人,力不恒久,皇明尚有甲申之禍,待得明日大順力衰,或可取而代之為正統。
正天下之氣、彰王者之仁。
如今大順已失諸夏之王道,純以霸力,又辦西學,結西夷以外交,降衍圣公為奉祀侯,如今又將琉球的王爵降到了子爵,只怕大順已失天命矣。
《易》曰:帝出乎震。
震,出于東。
帝者,陽也。
陽出于東,朝日鮮明,謂之帝出乎震。
莫非是……天數有變、神器東移,百年之后,天命在朝鮮?
如今倒行逆施,多用霸道之臣,又多學西洋學問,士林之中必多不滿。
日積月累,待到天下有變,舉“明教大義”之旗,屆時再天降一雄主于景福宮,未必就不能成武王之事!
念及于此,朝鮮使臣心中一陣激動。
可激動持續了不過須臾,便又想到了現實。
大順雖悖棄王道而行霸道,日后必遭反噬,但此時正如日中天,尚不可伐。
如今之計,還是先把“借”地給大順的條約簽了,再求大順皇帝寫一份聲明,表明朝鮮暗戳戳以明為正朔的事可以既往不咎,免得大順借機生事就好。
現實與理想的巨大差距,或許幻想是抹平此時屈辱的最好方法。
朝鮮使臣已經接到了劉鈺的邀請,要以鯨海節度使的身份,感謝朝鮮這些年對他移民實邊等事的支持,好幾次移民的船都要在朝鮮的海岸暫避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