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此番來京城的朝鮮使臣并沒見過劉鈺,但這幾年朝鮮和大順往來頗多,不只是朝貢冊封那些事,故而朝鮮使臣常在群臣中聽說劉鈺的名字。
朝中許多和朝鮮交好的大臣,對劉鈺的評價都不高。
都說此人多用霸術而無仁心,以司馬光論,才德全盡謂之圣人,才德兼亡謂之愚人,德勝才謂之君子,才勝德謂之小人。
凡取人之術,無才無德的愚人,也不要才勝于德的小人。
對劉鈺,朝鮮使臣是有道德和文化上的優越感的。
但他也知道,此次去琉球,就是劉鈺帶的隊。
至于說到底前琉球王是不是“主動”自縛來京城請罪的、那霸又到底發生了什么樣的故事,雖不曾親見,卻也能猜想一二。
加之大順和朝鮮之間最近一直談的“借地”問題,也是劉鈺一手在背后站臺,而且他還是鯨海節度使,之前還派人去朝鮮測繪海岸線。
雖有道德和文化上的優越感,可這種優越感此時也只能聊以**,并無什么用。
這種能直接在藩屬國動武、甚至可能是劫持藩屬國國君的人,用道義去爭取是毫無意義的。
想到這,心里不禁暗暗叫苦,也不知道明日宴會上又將受到怎樣的刁難。
也知道天朝最終還是會要顏面,會由懂典章制度的禮政府敲定此事,但在禮政府正式談之前,先讓此人私宴……
雖不能說不合禮數,但恐怕多有深意。
第二日中午,朝鮮使節中的正副二人來到了在京城新造好的敕造鷹娑伯府,劉鈺在門口親迎。
見禮之后,劉鈺就像是自來熟一般,拉著朝鮮使臣的手笑道:“本爵奉天子之命,節度鯨海,移民實邊。這幾年也多受朝鮮國的照顧。前些日子朝中派人去朝鮮,我本有意為正使前往,奈何琉球忽傳倭寇事,實脫不開身啊。”
一邊笑著,一邊迎了朝鮮使臣一同入府,待入座后,劉鈺又道:“正所謂,來而不往非禮也。詩曰: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
“我節度鯨海,多有叨擾。今日正該回報。今日我是送一樁財富于朝鮮,使者不妨聽聽?”
朝鮮使臣一怔,心道還有這等好事?怕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想著這里面肯定有幺蛾子,朝鮮使臣立刻回道:“鷹娑伯說笑了。同為天子之臣,天子有命,豈能不從?鷹娑伯雖為鯨海節度使,卻非封建鯨海;朝鮮為船只提供便利,是為報天子也,而非為鷹娑伯之私情。”
“哎……話不能這么說嘛。”劉鈺笑著拐了個長音。
“我回報朝鮮,難道是為了私情?還不是為了公事。前些年朝鮮國亂黨起事,以‘燭影斧聲’故事起兵。此事之后,聽聞朝鮮要改革兵制、役制?但凡改革,繞不過一個錢字。阿堵物雖俗不可耐,可天下言義的君子少啊。我這番好處,是為朝鮮有錢變革兵役制度,難道是私事嗎?”
“一則,若再有亂黨事,若無兵,則無法鎮壓,到時候又要請求天朝出兵。二則,倭人在側,更有洋教徒見縫插針,此事亦需朝鮮有可自保之兵甲。”
“若是再有前朝倭亂之事,若朝鮮能夠自保,也算是為天子分憂了。”
“這怎么能說是私情呢?分明是公事嘛。既為臣子,當為天子分憂,憂天子所未慮,正是臣子本分。朝鮮國若是改革軍稅失敗,不能自保,這恐非正途吧?”
說的如此冠冕堂皇,朝鮮使臣也不好說什么,只能選擇聽下去,心里警覺更甚。
心道此人對我國內事一清二楚,甚至連李麟佐之亂后要改革兵役制度的事也知道,只怕心思不小。
聯想到琉球的事,就是此人出力碎了琉球的王爵,更是此人早就盯上了琉球。如今見其所知甚多,非可以喜,實可堪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