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濁水,若不是為了喝,而是澆灌土地,濁水反倒比清水有用。
既如此,這圣人之學,應立足于“用”,而非只是四書五經。
四書五經,修身可用。
稼穡工商,利民可用。
圣人之學,在之“用”字。
他自以為自己是“王陽明悟道”,去問了問朱子學大師,結果被人一頓臭罵;又去問了問古儒學的大師,結果也是被一頓臭罵。
可能他悟出來的道理是對的,但這絕對不是儒家的道理,完全就是一個粗讀了一點四書五經、沒有領會儒家真正思想的年輕人,自已瞎琢磨的曲解圣人之言。
功、利,沾上這兩個字,就和儒家一點都不沾邊了。
就像是經,可以解出來不同的學派,但牛頓終其一生也不敢反對“三位一體”,以至于死后許多年才悄悄把他對三位一體的神學疑惑拿出來。
乳井建富的想法,完全成了異教了,即便是號稱要用實學的古儒一派,也在理論上痛斥乳井建富,根本就不是儒生。
所以在大順的陸戰隊突襲弘前城的戰斗中,看著炮彈在他們頭頂準確地爆炸,像是用了妖法一般,許多人驚呼有鬼,可乳井建富知道,這……只是一種學問。
他知道,唐國是天朝,是真正的仁義之國,是儒學圣地。
他想知道,天朝的儒學,是怎么解決修身和功利的矛盾的。
既是解答自己的疑惑,也是為救日本尋找一條道路,在他看來,朱子學并不能解決怎么抵擋唐國大炮的難題,也不能解決水稻在這里減產的難題,更不能解決弘前藩財政困難的難題。
或許,大順軍會刺死他;或許,他根本沒有機會去見識見識;亦或許自己就算學成偷偷跑回,也會背一個背叛裝死的名聲。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相信自己的想法是對的。
“夫常者,積變而顯;變者,積微而通。故常亦變也,變亦為常,常變本非云兩。”
時代,始終在變化。
不應該死板地去“在行為上效仿先王孔孟”,而是要把“孔孟先王的對治世的理想,作為追求的對象”。
孔孟那時候的行為,是為了治世。
但時代變了,即便孔孟復生,在這個時代,治世的理想不會變,但行為和做法一定和以前不一樣。
“貴已逝孔孟之所行,于國家無任何益處;貴已逝孔孟之所求,方為真士”。
于是他選擇了裝死,在裝死之前,用死去同伴的血,在撕下的白布上寫了幾個漢字。
他要去解決自己的疑惑,將來救一救已經病入膏肓的日本,哪怕身背什么罵名。
身著青衫的陸戰隊拿著刺刀補刀到他身前的時候,乳井建富猛然躍起,在大順軍開槍之前,展開了那條白布。
“恨不為華夏人,心慕之,奈何鎖國不能至。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