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講這個故事,還是希望培養一下太子的眼界。
“未曾禁教之前,宮中亦有傳教士,教授你們阿爾熱巴拉……呃,代數等學問,亦當知西洋海外仍有大國。朕亦叫你們看過《坤輿萬國全圖》,鷹娑伯做新圖之后,亦曾叫你們學過。”
“如今世界,浩浩蕩蕩,天朝之內外,截然不同。”
“以往互市,夷狄只能從天朝購買各色貨物。如今莫說與荷蘭人素有來往的倭人,連準噶爾部,都有瑞典的炮兵和工程師。”
“過往的經驗,不可不學,但亦不可削足適履啊。你不賣,倭人就買不到了嗎?倭人從你這買不到,就要琢磨著從西洋人那買?他花一百二十萬兩買舊船,你便用這一百二十萬兩造兩倍的新船便是。”
“但又所謂,此一時,彼一時。今日可賣,明日或不可賣,你說說看,這明日不可賣,當在何時?”
李檴憋了半天,也沒憋出個子午卯酉,心里更加焦急,緊張不安。
當太子最難。
一旦太子失勢,失了寵,那是比其余皇子還慘。
當爹的詢問問題,不能不答,還不能答錯。
就算一點不會,也不能不說話,弄得像是三棍子打不出來個屁一般。
就算緊張的渾身冒汗,心里慌亂,神情上也得鎮定自若,否則皇帝心里難免會想這兒子真他媽沒出息,怎么就窩囊成這樣?
可有時候,滿腦子的新奇想法,也不敢亂說,說多了又怕皇帝覺得不爽。
李檴心道我又沒學過這些東西,叫我如何回答?況且不是有群臣嗎?只要到時候召群臣廷議便是,做皇帝只需要會取舍即可,何必什么事都要會?誰敢說自己什么都會?
趁著皇帝還在允許他思考,想著答案應該就在那個故事里,以及故事后面講的那些事。
琢磨了半天,雖然還是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即便心虛,但中氣很足地回道:“回父皇,兒臣以為,賣與不賣,就在于倭人能否從別處買到。若能從別處買到,就可賣;若不能從別處買到,就不可賣。”
這個回答可以說是模棱兩可。
但也可以說別有深意。
李淦也不追問,點頭道:“然也。能從別處買到,就要賣;從別處買不到,偏不賣。”
說清楚了大略,有些事李淦也不想先告訴李檴。
什么時候買不到?
當然是荷蘭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被從南洋趕走以后買不到。
為什么現在可以賣?
一方面倭人可以從南洋買到,倭國海岸線綿長,無法控制。真要逼到絕地,肯定會不惜代價。而西洋人,尤其是荷蘭人,因著南洋華人移民的事,已經對大順頗多不滿,只怕到時候倭人鋌而走險,勾連西洋人。
二則,便是現在賣了,是為了拿現銀造艦,將來打下南洋,封住滿剌加,天朝體系自成,到時候倭人想買也買不到了。
李淦想著要在自己活著的時候,把該做的事做完,到此為止,后面就需要守成之主就行。
所以李淦并不讓劉鈺和太子有過多的接觸,因為劉鈺的那一套東西,根本就不是守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