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店新菜,火燒倭都。海軍用餐,一律八折,送遼東高粱酒半壺。本店正宗高粱酒,絕對不是南邊來的甘蔗渣酒!”
這些奇怪的字,多半出自那些實學學堂的孩子之手。大量的男孩子在實學學堂學習,盼著將來做軍官,作為一份既體面、又有錢的職業。
十三四歲的女孩子,則在身前挎著一個木匣子,里面裝著煙卷和火柴,穿著花花碎碎的衣裳,高喊著煙卷、火柴的叫賣。
或是提著家里樹上摘下的新杏、春桃、葚子,用從她們哥哥或者弟弟那里學來的話喊道:“吃果子,出海不得壞血病!新摘的果子!”
軍港出口處,已經堆滿了人,站在道路兩側,高舉著手里的籃子,等著休假的海軍買她們手里的東西。賺點小錢,也好買條花頭繩、或是過年攢出一套新衣裳的布。
有些文化的鄉紳和當地富戶商戶們,則早早聯合起來,敲鑼打鼓,等著海軍登岸之后迎接歸來的皇子、伯爵和品級高一些的軍官們。
就像是監獄忽然刑滿釋放了大量的犯人一般,艦隊靠港后,成百上千的水手嗷嗷叫著沖出了海港。
或是手里提著分贓分來的倭貨尋找買家;或是勾肩搭背朝著青樓、飯館而去,不管是舌頭還是別的地方,都素了太久,軍紀又不準搞些太過分的勾當;或是買上一些果子,像是吃藥一樣往嘴里猛塞;亦或是從賣小零碎貨物的女孩那里買上兩串小孩玩意,回家給老婆孩子。
海軍這邊的軍紀隊也開始忙活起來,知道今天定又是個不眠夜,也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得挨鞭子。
李欗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看著像是逃離的羊圈的羊一樣的士兵,愕然許久,訥訥道:“這就是那支在東洋無敵的軍隊?”
劉鈺笑道:“全世界都一個鳥樣。殿下有專門的船艙,哪里知道對水手而言,上了船就是監獄。牢里說不定還寬敞些。這年月,買東西居然肯花錢的軍隊,就足夠天下無敵了。殿下日后可要記得,軍餉要發足啊,軍餉發不足的部隊,打不了勝仗。”
“謹受教。那我就先去見見那些士紳,鷹娑伯不喜這種場合還請自便。”
李欗知道劉鈺要去找自己的幕僚,以便統計海軍的家底子,便讓劉鈺自去,他自己頂著勝利者的威嚴,去給那些前來迎接的士紳商戶們一個面子。
離開了喧鬧的碼頭,只帶了幾個身邊護衛,饅頭跟在劉鈺身后,繞到了康不怠在這里的宅院。
和外面的喧鬧不同,推門進去,康不怠正在和一個秀才打扮的人在那彈吉他,也可能是魯特琴,他也分不太清楚。
里面正在彈維瓦爾第的《D大調協奏曲》,劉鈺也聽不出,只是覺得這音樂頗為歡快,旋律很有生命力,有點像是四月份的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暖融融的。
康不怠早就會玩吉他,大順玩過吉他的也有不少,以前鄭芝龍就彈的不錯,這玩意也確實適合在枯燥的船上玩,海軍里有不少軍官玩過,劉鈺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驚詫,反正是見的多了。
他也沒急著打招呼,直到康不怠和對面的人彈完了,這才走進去。
“仲賢兄好興致啊。”
康不怠起身相迎,笑道:“這幾日閑的無聊,有人送來了西洋人的幾套樂譜,玩玩兒。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嘛。公子赴倭,不過走個形式,我連擔心都找不到理由。”
那秀才打扮的人也知趣,問了聲好,這就離去。等那秀才一走,劉鈺便叫護衛在外守著,留了饅頭在里面,開門見山地說起來關于“人口論四兇”之事,希望康不怠盡快照著思路寫出來,他好往日本送個幾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