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余則損、不足則補,每一次都是百千萬人餓殍饑荒、無業謀生,一次又一次的輪回。只說天地不仁,頗為殘酷,卻也不無道理。回首千秋,自秦漢興盛交替、治亂循環,似乎還真就是這么回事,似無解也。”
劉鈺哈哈大笑,心道這玩意還真是換湯不換藥,當年艾奇遜也是這個調調,幾乎是一樣的想法,打出馬爾薩斯和自然秩序道法規則的旗號,所以才有了開國的大典半月前的那篇《唯心歷史觀的破產》。
放在此時的日本,當然也是一樣的道理。
五公五民的高賦稅才是這么點人口就導致一揆不斷的根本原因,但既不肯廢除武士階層、又不能減輕賦稅,那就只剩下“道法自然調控太慢,人為幫著天道不仁”這一個選擇了。
日本一揆和農民破產的根源是高地租,幕府直接收的貢賦也可以看成地租。換言之,高地租正是“損不足而奉有余”的人之道。在這個基礎不變的情況下,天道要為人道讓路,也就只能扭曲成“長子繼承、剩余溺殺,才是唯一出路”。
理論上,路當然不是唯一的。
但所有的路,無非四條,一左一右;一前一后。
右邊那條,被劉鈺堵死了。
東南西北,無處可去。武士刀想要為日本的犁攫取土地,要面對大順的火槍火炮,從蝦夷到琉球、從朝鮮到薩摩,動一處就是國戰。
前邊那條,運氣不好。
世界市場雖大,此時卻也容不下一個鏜床鏜出氣缸的大順,最多容得下一省就不錯了。大順先走了一步,又離日本這么近,此路不通。
左邊那條,幕府和武士們根本不想走。
那當然就只有往后退這一條路了。
“仲賢兄只管去寫就是,這東西,就算將來從長崎又回傳回了本朝,那也無用。因為本朝還有另一條路,下南洋、闖鯨海、墾蒙走西。而且日本本來就就沒有常平倉、也很少有救濟,亂也是亂在一藩之內,控制得住;本朝自古便有常平倉、水旱救濟,本朝起于明末,如何得的天下不可不為教訓,自是不敢相信的。”
康不怠點點頭,心道這倒也是。
這東西還真就是為日本量身定制的,真要是再傳回國內,倒也是好事。
同樣的理論,放在不同的環境,就有不同的效果。
日本那是沒辦法,唯一能移民的蝦夷都被搶了,自是無可奈何。
大順卻有的是辦法,反倒可以促成移民墾殖。
“成,這東西寫起來也不難。倭人既懂漢文,我也不用再找倭人儒生翻譯了。公子只講了個大概,日后可多和我講講。”
“凡寫文章,最難在于立意。如今意已立下,破題之處也找到了,寫出來也就三五個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