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兵役制已經開始在一些地方試行,借助海運,可以集中訓練、集中安營,大順有了一支強勁而且牢靠的常備軍團。
哪怕是滅國級別的戰爭,大順也可以打光二十萬,再拉出來二十萬受過軍事訓練的。如今是拔劍四顧心茫然,在大順的兵力投送范圍之內,也實在找不出一個需要二十萬常備軍決戰的潛在敵手。
甚至只要朝廷有錢,將來把威海的兵工廠和造船廠搬遷到天津和京城,只要海軍還在還能抓住江南這個錢袋子,到時候現訓練都能編練出幾十萬的軍隊。
另一方面,是商人的錢,萬一和這些退役的兵聯合在一起,怎么辦?
如今外交部已經成立了,大量的西洋政史類的書籍也被翻譯了過來,西洋那邊并不是那么安穩,一些地方的商人勢力,實在是大的嚇人。
這種憂慮,伴隨著知道了更多西洋的情況,也就越深。
這倒不是擔心蝦夷那邊的情況,而是擔心整體的局勢。蝦夷那邊沒什么可擔心的,海軍只要還在,蝦夷那地方再這么折騰也沒有用,依舊在朝廷的管控范圍之內。
而且李淦也很清楚,自耕農才是大順統治的基石,也是大順最忠心的階層。
無恒產者,無有恒心。
產太大者,恐有異心。
自耕農既有自己的小產業,最渴求一個穩定的朝廷;也除了朝廷之外,再無人能把分散的他們組織在一起。
所以在開發蝦夷這件事上,李淦還是劃分出了一些官田和不易田,朝廷也花了錢,將一些退役的人安排到那邊,做一個三十稅一且因為服役過所以不再承擔其余勞役義務的退役士兵。
“上必聯下以制中”,這話十余年前覺得略有道理,現在看來則是越發覺出了其中滋味。
道理是這個道理,比如此時大順一些儒學大師提議的“三十年地租后、土地歸佃戶”的想法。其實也就是上聯下以制中。
對蝦夷的開發,李淦如此放心,也還是因為這句話。
看似承包給了商人,朝中很多人擔心尾大不掉,可在李淦看來,這對朝廷反而是好事。
會不會有魚肉移民的情況?肯定會有。
但官方組織移民,就沒有了嗎?一樣會有。
只是,承包給了商人,大順朝廷就可以居中調節,退一步反而更加利于統治。
壞事,是商人干的。朝廷只需要扮演一個青天大老爺的角色,既可以收到錢,又能保證當地的底層心向朝廷,指望朝廷來撐腰。
這里面其實已經是法家的霸道詐術了,因為李淦很清楚契約奴意味著什么,也知道商人為了謀利會做出什么。
正因為知道,所以要裝作不知道。默許商人這么干,才能開發鯨海,增加人口,增強對北方邊疆的控制,徹底控制日、朝兩國。
但要時不時地去那邊當一當青天大老爺,聽取底層的控訴,適當處置處置。當然,是在不影響移民實邊和繳納包稅足額的前提下。
必要的時候,可以直接將土地分給移民過去的百姓,取三十稅一之水,免除中間商的那層地租。
就像是北派大儒那些“三十年地租后,土地歸佃戶”的言論,在內地是不可能行的,盤根錯節。敢動,大順就得死。
但在外面,在蝦夷,尤其是若有一日商人的勢力不可遏制的時候,便正可用,大順又能多出來幾萬絕對效忠朝廷、感恩朝廷至少三十年的自耕農。而這,將是將來如果商人威脅到了皇權時候,鎮壓起來最鋒利、也最狠的一口刀。
和那些有特殊權利的良家子、用血稅替代其余任何義務的府兵,一樣。
想了想,李淦又提起筆,在十多年前劉鈺的奏折上刪改了幾個字。把“上聯下以制中”的聯字,涂抹掉。然后在涂抹掉的旁邊,另寫了一句話。
“上使下力而制中”。
寫罷,李淦盯著被他涂抹掉的那個“聯”字,不由失笑。
“你一個勛貴子弟,錦衣玉食,上下尊卑,耳濡目染,究竟如何會想到用‘聯’這個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