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況下,想要做一個不被再度政變推翻的沙皇,就必須要考慮以寬治國。
因為從彼得時代開始,已經太嚴了,嚴了幾十年了。
彼得那時候打壓舊貴族、連留胡子都必須要繳稅的政策,人們并不懷念。人們只是懷念那個時代國家整體上蒸蒸日上的氣氛,但卻不可能懷念那些嚴苛的治國政策。
之后的亂、德國黨的清洗,都讓俄國貴族們深感擔憂。
為了彰顯自己是俄國的正統,伊麗莎白很清楚自己上臺要做什么。要廢掉德國黨統治時代的內閣,取而代之的是俄國傳統的樞密院,還給貴族一部分權力,只有這樣才能獲得他們的效忠和支持。
她父親很強,是絕對的強人,可以依靠彼得幫的成員,和鐵腕一樣的統治水平,壓倒一切反對勢力。
安娜女皇很強,靠德國“八旗”作為基本盤,對舊貴族進行了清洗,以秘密警察維系高壓統治。
到她的時代,就必須要柔。
要靠平衡的技術,在恢復貴族樞密院之后,靠自己身邊的親信、提拔的新人,來制衡這些貴族。
靠寬容和不殺人,獲得貴族的支持效忠;靠平衡術,來治國理政;靠親信和提拔的新人來完成自己的政治理念。
俄羅斯正統派,肯定是希望恢復舊貴族的勢力。而不殺人的仁慈,也能防止俄羅斯的正統派借機打破現在已有的平衡。她不殺人,那些反俄羅斯正統的力量也就可以制衡那些打著俄羅斯正統、卻妄圖恢復貴族分權的人。
她對自己將來執政的定位,非常清晰和明確。
一個……過渡者。
保留父親改革的全部遺產,保證俄國的西化程度。
依靠前兩任打下的“親信治國”的基礎,對舊貴族的壓制稍微放松一點點,但本質的親信治國,不可改變。
逐漸加強集權,這個集權未必集中在她的手里,但要集中在明正眼神的“樞密院”手中。也就是,將地方的權力逐漸集中到中央,至于后來人,則可以利用她打下的這個基礎,將權力收歸到君主自己手中。
甚至,她要感謝安娜女皇。
要不是安娜女皇靠著一群德國人,不斷打壓俄國舊貴族的勢力、鞏固了集權,彼得大帝的改革可能就要付諸東流。
集權,才是改革中最為重要的成果。
雖然安娜搞得天怒人怨、政治黑暗,但伊麗莎白也得承認安娜女皇留下了一個“舊貴族夾著尾巴做人”的俄羅斯。
她要在表面上,堅決反對安娜時代的黑暗統治,要寬容、仁慈,甚至廢除貴族的死刑,做安娜的反面。
安娜是標準的德國容克地主婆子做派,喜歡宮廷小丑、飲酒、性格粗暴;她就要拿出法國教育下的宮廷優雅、舞會、性格溫柔的模樣。
安娜動輒就把人五馬分尸,她就要不處死任何一個貴族——僅限于貴族,農奴不算人,對貴族好就意味著要授予貴族對農奴的絕對處置權。
這些流于表面的東西之外,于內里,她要借著這個完美的、幾十年高壓統治的基礎,靠“仁慈”的面孔,完成權力的重分配和再平衡,卻不可能把好容易完成的集權再分給貴族們。
這些,都不能大清洗,因為一旦把德國黨、外國人清洗干凈了,就沒人制得住俄羅斯正統派的、要求恢復彼得大帝之前貴族權力的大貴族了——關上門,貴族開個會,就能決定誰當沙皇的那種權力。
于是當她聽到士兵們狂躁地叫喊著要把那些蛆蟲都碾碎的時候,伊麗莎白的面色前所未有地凝重。
右手高舉著十字架,左手將燧發短槍抵在了自己的頭頂,面對錯愕的士兵,溫柔地說道:“孩子們、朋友們,如果你們要這樣做,我就不能和你們一起去。我已經在圣母面前發誓,我將仁慈地統治俄國,不會再允許拜倫時代那樣的殘酷刑罰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