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斯圖耶夫苦思許久,還是想不明白大順要一個“強大的、西進的、穩固的、理性的”俄國,到底有什么好處?
單純地為了幫助法國?
或者,這場政變是凡爾賽宮的請求?
說出這個可能后,漢尼拔立刻就否定了。
“陛下,事實上,我在被俘之后不久,十多年前,他就已經在考慮這場政變的事了。而那時候,法國和中國之間,連正式的大使都沒有。”
“那時候他就提過陛下您的安危,并用修道院關押您的這種可能來迫使我合作。他像是為這場政變處心積慮謀劃了許久,甚至于……甚至于我懷疑在奧斯特爾曼伯爵前往京城談判的時候,他就在考慮訪歐和政變的事。”
“這件事,絕對和凡爾賽宮無關。而且,你們不能了解中國的驕傲,他們怎么可能會選擇聽凡爾賽宮的話?劉鈺本人更是不可能對凡爾賽宮有什么私下接觸的可能。”
否定了這事兒是法國人的陰謀后,事情就更加詭異了。
貝斯圖耶夫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伊麗莎白也是眉頭緊皺,她相信漢尼拔的話,那就是說早在十余年前,劉鈺就猜測到了俄國政局可能陷入混亂?陷入混亂,倒是可以想到,但如果那時候就考慮到了政變這一步的話,未免有些過于可怕了。
而且,如果那時候就考慮到了政變,以及這場政變行云流水一般的套路,不也正證明了貝斯圖耶夫的猜想嗎?劉鈺從一開始就沒把俄國當威脅,那么他說的冠冕堂皇的“為了中俄和平”的理由,就完全不成立。
如果是為了和平,應該是讓俄國亂下去、爛下去才對,一強一弱,強者隨時都擁有和平,也擁有隨時可以不想和平的權力。
西進……俄國西進,對大順到底有什么好處?
貝斯圖耶夫將已知的關于中國的情報在腦海中回顧了一番,又考慮了一下劉鈺這邊的外交風格,隱約抓到了一些關鍵。
“陛下,如果這件事與凡爾賽宮無關,或者如漢尼拔中將所說,中國方面早在十余年前就考慮俄國西進的問題,這就有些微妙了。”
“我們回憶一下。第一次中俄戰爭的時間點,是波蘭王位繼承戰爭爆發前夕、彼得大帝病逝的契機,大順趁著俄羅斯的內政混亂、以及波蘭王位繼承問題,通過戰爭解決了東線邊界。”
“隨后,趁著波蘭王位繼承戰爭開打、第四次俄土戰爭即將爆發的空檔,平定了準噶爾部蒙古人的分裂。”
“然后,在第四次俄土戰爭最激烈、瑞典人即將開戰、奧地利王位繼承問題顯然會爆發戰爭的背景下,迫使我們接受了西線界約。”
“實際上,我們真正與中國爆發的戰爭只有十多年前那一場。雙方投入的兵力也就是千人級別。而剩下的,都是中國方面依靠外交手段,憑借歐洲的亂局,迫使我們答應了他們的界約要求。”
“也就是說,歐洲一打仗,大順那邊也趁勢擴張。歐洲這邊打完了,大順這邊也就停下了。”
“我們是不是可以認為,中國方面在他的其余戰略方向上,將會有一場大規模的軍事行動?故而希望盡快解決中俄之間的矛盾分歧,從而讓我們沒有顧慮地投入到歐洲戰場,而他們則趁機在其余戰略方向上發動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而且,這個戰略方向上的敵人,有可能通過我們,給中國造成威脅和壓力?比如通過對我們進行資金援助、金幣合約的方式。”
“畢竟,中國的周邊,只有我們有能力對其造成實質性的威脅。”
“那么,再配合上這一次他來到彼得堡策劃政變的舉動,我們撥開這些迷霧,就可以得出如下幾個結論。”
“其一,他的下一步戰略方向的敵國,是歐洲國家,并且有錢,可以用給我們財力支持的手段,使中國感受到我們的威脅。”
“其二,這個國家現在是我們的盟友。”
“其三,這個國家是法國的敵人,因為我們的外交政策很可能轉而親法,從而使得我們與那個大順即將開戰的國家斷盟、并且成為敵人。”
“其四,這個國家和大順有著利益沖突,并且至少某種程度是接壤的鄰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