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打著仗謀求獨立呢,那邊上層給西班牙人貸款;本國手工業處在崩潰邊緣,貸款貸不到,但大量的資金借給英法發展手工業,利息比本國手工業主借的還低,因為金融資本認為本國手工業可能還不起。
再加上間接稅、包稅制、行會被新時代擠壓、舊時代的既得利益者小手工業者、小資小生產者面對自由工商業的氛圍日子每況愈下、弗里斯蘭的農民承受著七省最高的賦稅因為奇葩的分省份額稅制……這些都是壓在心底的一團火。
劉鈺瞄準的對象很明確:舊時代的手工業者、小資產階級、渴望恢復封建行會制度的手工業者、富裕自耕農,這些人才是最可能支持奧蘭治派的,而荷蘭超高的城市化率,也注定這些人有力量、也有訴求,也很容易有愛國激情。
但是,這些人還有一個最大的階級特點:狂熱,而不持久。一旦狂熱過后,挨了毒打,就會反向自省,甚至反向狂熱。今天最狂熱熱愛的人,將來可能也是最狂熱厭惡的人。
臺上那個太垃圾,就對臺下的那個充滿了幻想。
不過,當狂熱褪去后,現實很快會教他們什么叫真實的世界。
就像是《茶館》里那段“我不抽大煙了!改抽白面了”的經典轉折一樣,威廉四世上臺后倒是廢除了一些間接稅,但是自己當承包商包稅了……
弗里斯蘭的農民,盼著奧蘭治上臺降低農稅,但威廉不敢問大商人收錢;各省的行會,盼著奧蘭治上臺恢復行會榮光,但威廉不敢向大商人發難;愛國者盼著奧蘭治上臺,因為奧蘭治家族是荷蘭軍隊的精神領袖,但怯弱的威廉連上戰場都不敢……
如同那首經典的長詩《拉辛之死》的那一段。
我應自責,我知道應該這樣判決自己:我有罪!
人民啊,不,我不是因為把貴族吊死在塔樓上而有罪;在我眼中,我的罪過是我把他們吊死的太少了!
我因此獲罪,在惡魔統治的世界里,我卻要當個善良的人。
我因此獲罪,我以為通過起義能夠得到好沙皇;然而根本就沒有好沙皇,傻!逼!
斯捷潘·拉辛,你的犧牲一文不值!
放在此時的荷蘭,也是一樣。荷蘭人覺得,通過一場請愿和騷亂,可以得到一個好的執政官。然而,根本就沒有好的執政官。
此時的荷蘭人民,還沒有等來93年巴黎的那場萬鈞雷霆,也沒有人告訴他們其實還有第三條路,沒有攝政派、沒有奧蘭治派的第三條路可以走。
這一切還沒有發生,于是還有幻想的空間。
這幻想和憤怒,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但終究他們幻想的對象,奧蘭治家族,并不想承諾任何事,也不準備接手這個爛攤子。
然而,今天,一切都不同了。爛攤子很可能變成了香餑餑,或許,奧蘭治派就在等這么一個機會呢。
激情的煽動之后,人群中的一些“托”,鼓舞眾人道:“我們應該授予奧蘭治的威廉殿下更多的權力!應該讓他也成為其余四個省的執政!先生們,跟我一起去省議會請愿!只有他,才能拯救尼德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