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高昂的關稅,另一方面,每年王室和貴族都有大筆訂單,保證絲綢業不會衰落。”
“科爾貝爾時代,又搞過一次全國產業規劃、手工業標準化法令,以及絕對關稅保護政策。”
“本朝和法國之間的貿易……實在是沒什么可增長的點。幾大件,茶、絲、瓷,都不好賣。”
“整體上,法國的政策就是政府扶植。一些無法自產的商品,科爾貝爾認為靠自由競爭,根本爭不過那些先發展起來的國家。所以,就要提升關稅、加強管控、政府投資、政府訂單、高薪聘請外國工匠,先完成從無到有,然后一點點提升。”
“法國大門緊鎖,曾經為了迫使法國打開大門,英荷聯合,對法國進行了十二年的封鎖,荷蘭甚至有整整三年,一件法國貨物都不進口,就為了迫使法國降低關稅。但顯然,法國人挺過來了。”
聽著先行探路者的歸納,把玩著這幾件尚蒂伊軟瓷工廠生產的瓷器,劉鈺又想著杜普萊克斯的請求,心里很難說清楚是什么滋味。
科爾貝爾死了快六十年了,至今依舊影響著法國的經濟,影響著中法之間的貿易。
甚至可以說,這廝的一些政策,也對歷史上的紅溪慘案有一定的促成——他臨死前制定的黑奴政策,和鼓勵殖民地種糖的法令,以及大造海軍、維系海上霸權的底蘊,幾十年后開花結果,使得海地成為了歐洲糖的最大來源地,再加上他制定的“高關稅保護政策”,荷蘭又沒辦法用炮艦讓法國開關,對導致了巴達維亞前期無序擴張的蔗糖業出現了嚴重的“過剩危機”是有極大影響的。
包括法國現在仍舊維系的“行政海軍、文官掌軍”、法國和中國的貿易額始終上不來、法國自己搞的一整套“進口替代計劃”等等,都是其余蔭。
站在大順的角度,劉鈺相當相當地認可很多年后,不能呼吸事件后,科爾貝爾的雕像被人推倒的舉動的。
可凡是他在歐洲反對的,多半都是有水平的;他在歐洲支持的、點贊的,多半都是蠢貨。
這些政策確實讓劉鈺現在非常的難受。
不是說往法國賣貨這事,實話來說,他就根本沒指望能往法國賣貨。法國人養蠶的水平很高——歐洲的三大工人運動,其中之一叫“里昂【絲織】工人起義”;提起英國人想到茶,提起法國人想到的則是咖啡。
他這次來法國,既不是來談合作的、也不是來談利益交換的,這都不用談。真正要談的,是戰后分贓問題,也就是怎么處置荷蘭的問題。
荷蘭,是大順打開歐洲市場的鑰匙,也是打斷脊梁之后最適合作為買辦的國家。荷蘭的工業,已經完犢子了,轉型成專業買辦,沒有任何的內部阻力。
分贓,才是要談的重中之重。和法國壓迫性的貿易政策,對將來分贓一事怕有巨大影響。
琢磨了一下,他還是對科爾貝爾的這些政策,做了一個小小的評價,基本算是贊揚和正面的。
“新的東西,不能一下子出現。科爾貝爾搞得這一套,脫胎于行會制度、又與集權的法國結合,算是給舊的經濟帶來了管理和標準化,但也為舊一套的腐敗的蔓延提供更肥沃的土壤。”
“雖有這樣那樣的問題,但就現在而言,想在法國打開貿易,可比歐洲其余國家難多了。十倍、百倍不止。”
“俄國人學的其實也是法國這一套。國有農民進工廠服役,國家扶植、政府訂單。不走這條路,就俄國那個氣候、人口、貿易線、港口、運輸的條件,這輩子也就和工商業無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