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人賣大順面子,賣的不是李家王朝的,賣的是松江織工、福建茶農、江西瓷匠的面子。
單就統制經濟、國家監管、官營手工業而言,大順和法國差一大截。
于是情形就是如此的魔幻:法國丞相以為大順是集權和統制經濟的完全體;大順卻羨慕法國的官營經濟和國家監管能力。
戰略上,劉鈺只能掉書袋,把從春秋戰國開始的管仲、黃老、鹽鐵論、王安石管控經濟那一套,配上后世的一些理念,穿鑿附會,和法國人大書特書,聽的法國的財政總監菲利貝爾一愣一愣的。
戰術上,劉鈺則死咬著造紙、紡織等一些技術優勢的手工業,回答的模棱兩可。
造紙之類的技術,當然可以交換,反正紙張也賣不到歐洲,賣過來加上運輸成本也沒利潤。
但既然法國人有求,那自是可以借此談條件。
劉鈺一流露出模棱兩可的態度,菲利貝爾·奧利頓時明白過來,這顯然是有戲的意思。
無非就是需要拿什么來交換。
菲利貝爾作為財政總監,手里其實真沒什么東西可以用來交換。大順的主要貨物,瓷器、絲綢、棉紡織品、茶葉,這些法國或是能夠部分自產、或是可以有替代品,這個關稅就絕對不能用來交換的。
真要是放開關稅,印度和中國的棉紡織品、瓷器、茶葉、絲綢,就能直接把法國的這點自主工業徹底沖毀。
但除了拿關稅交換外,菲利貝爾也想不到別的可以交換的技術。
當然,他也不知道,劉鈺也根本不準備讓法國拿這個來換。
因為關稅協定這東西,主動權在法國人手里。
將來真要是法國人反悔了,大順也沒本事弄二十萬大軍逼著法國炮艦開關,那豈不是等于白送了法國人幾套技術?
法國要是在越南、朝鮮的位置,大順倒是真能打過法國;可問題是隔著數萬里,法國真要反悔,大順是一點辦法都沒有,投射能力過于有限,真的都過不了好望角——法國在毛里求斯,就常駐有一支三艘戰列艦、5艘巡航艦的艦隊。之前欠的課,欠的太多了,兩百年間海上一步都沒走出去。
劉鈺想要的東西,菲利貝爾給不了。
大順和法國之間,不可能簽訂一個有效的貿易協定,大順也不可能打開法國市場,貿易利益無法讓劉鈺給出這些技術支持。劉鈺最想要的戰列艦圖紙,拿到了;艦船設計方案,也拿到了一些。再別的東西,大順這邊并不想要,而且法國的戰列艦使用思路,逐漸走歪了,大順要一堆100炮的重型戰列艦卵用沒有,大順的海軍存在目的又不是在英吉利海峽決戰,要一堆笨重的、高火力低機動的重型戰列艦什么用?
他想要的東西,路易十五能給。但劉鈺和路易十五的談判,無疑是高規格且秘密的,級別過高,以至于菲利貝爾這樣的“戶部尚書”,是沒資格參與的。
對此,劉鈺倒是提出了一個建議。
“財政總監閣下,我可以說,造紙、紡織等行業的技術支持,大順是可以給予的,甚至包括平板玻璃制造的全套技術轉移。反正,天朝的玻璃,也不可能賣到法國來。”
“但是,國與國之間,既有友誼,也有利益交換。西洋參和貂皮貿易,那是中法之間的友誼;而技術轉移,那就需要拿我想要的利益來交換了。”
“這樣吧,請您回去轉告弗勒里大人,就說技術轉移的問題,我原則上同意,但是需要一定的交換條件。請他草擬一份報告,轉交給貴國的國王殿下,在我朝覲國王殿下的時候,進行交換。”
“鑒于我這一次來法國,不是以大順政府官員的身份,而是以天子近侍特使的身份,一些談判的內容,恐怕您是不能參與的。”
“弗勒里大人重病在身,也不方便,我建議還是按我說的,由弗勒里大人提出這項交換的意義,以及最高可以給出什么樣的價碼,最終定下來。”
“任何東西,都可以用天平衡量。只要,報出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