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玩意兒,是干什么用的?
叫眾人起身后,皇帝便指著帶路的那個人,與眾人道:“他說他是糧草官。那你們誰是戰術參謀?”
軍改之后,一些詞已經普及。皇帝這么一說,便有人出來道:“回陛下,微臣是這里管技術的。”
他用的是“微臣”,而不是“草民”,皇帝奇道:“你是何出身?”
“回陛下,微臣當年主持鏜炮,鯨侯請朝廷封賞,是以微臣有個九品的官身,掛在工政府。”
“原來如此。這幾年新式大炮,可謂皆爾等之功。朝廷自不會虧待你們,前些日子,朕大閱京營,正覺爾等之功倒是賞的薄了。只是這些事,何人居何功,也要鯨侯回來,朕再詳問,以免疏漏。”
皇帝既是隨口一說,也是知曉這些人的功勛,這時候只說賞賜,但也知道不能胡亂賞賜,還是要等劉鈺回來,免得功不酬勞,倒是好事變成了壞事。
劉鈺是按照規章制度辦事的,走的是六政府的程序。沒什么出身的工匠,混個九品就不小了。
九品是官,往下還有吏呢,能混到九品,這就是脫離了吏和匠的身份,成為官了。雖然是芝麻綠豆大小,用京城那些勛貴子弟的話講,白給都不做,丟不起那人。
皇帝心里另有想法,他剛才那番話,也不全是政治動物的一時發揮。而是得知歐洲炮兵的發展、歐洲陸戰水平的提升,以及歐洲那邊對鑄炮的重視,都讓皇帝覺得有些不太好。
蒙古人是蠻夷,尚且知道將善于鑄炮或者搞攻城兵器的老阿瓦丁,封個萬戶侯。天朝這群人搞出個鏜床,極大地促進了炮的質量,封個九品……皇帝心想,也就是劉鈺這邊大筆花錢養著,這些人也不在乎那點俸祿,否則歐洲人開個價,這些人還有個不跑?
以往天下之內,無處可去。去了也沒有用。
現在,可是能跑的,而且跑開了就可能飛黃騰達的。
劉鈺叫快馬送回了奏報上,就說過技術保護的問題,尤其介紹了英國、法國那邊的工匠禁止出國制度,也說到了他們對工匠的重視問題——專利制度。
劉鈺知道專利這東西,在大順這地方暫時不太現實。所以他也說了,邯鄲學步學不好容易扯著蛋,要因地制宜,根據大順的特點,提升一下一些技術工匠的待遇。
不只是錢的事,大順這邊的文化,自帶“功名”屬性,名譽也得跟上。
只是皇帝心里也很為難,科學院這邊,他早就和劉鈺說了,科學院的院士,肯定要比儒家的博士低,頂天也就只能從五品。不可能再高了,再高那成啥了?有圣賢之言而不用,卻叫這些微末學問居于傳播圣賢之言的人頭上,這是大順的政治正確問題,不是可以輕易動的。
按皇帝所想,科學院院士,那是精通學問的。總不能把工匠也提到那么高的品級吧?
想著九品是低了點,可又有諸多顧慮和政治正確,實又不能太高。如何取舍,還是要等劉鈺回來再說——皇帝想著的,此事劉鈺說是其私事,自己給錢,可日后呢?
短短十余年,變化太多,皇帝也隱約感覺到,不再是那種五百年不變、一千年尚且眼熟的時代了。還是要想辦法制度化,維系下去,不要人亡政息。
尤其是,這個人……肯定要比自己死的更早的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