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同樣的話,皇帝就不怎么愛聽了。
因為彼時的矛盾不存在了,那么岳飛“篡”宋的這個“篡”字,肯定就讓皇帝心里相當惡心:做臣子的,篡就是不對。怎么能認為,在一些特殊情況下,篡是合理的、無罪的呢?什么情況下也不能是無罪的啊。
因為這是封建禮法,他就是神圣的。神圣的東西不能松動,一旦神圣的東西松動了一小塊,很可能就會成潰堤之勢,一下子全完。
既然為了抗擊外族,連君臣這個三綱之首,都可以無所謂。那么,松動了的、不再完美的神圣性的東西,還有什么意義嗎?今日可以論證華夷、明日是否可以論證百姓生活水平?后日是否可以論證壓制商人?
一旦神圣的東西出現了輕微的破損,別的方向,也總能找出毀滅神圣性的理由。
當初大順是“賊”,如今卻是朝廷。屁股下面的椅子不一樣了,對一些話也就聽不慣了。
況且,如今還有個東西方交流的嚴重問題——荷蘭的事,就可以理解為稍微魔改版的岳飛隱喻。
大議長不能打,那就別占著茅坑不拉屎。奧蘭治就“篡”了,又能怎么樣呢?只要讓荷蘭不受屈辱,篡也無罪。
這不是劉鈺給皇帝的奏報上的原話,而是這件事一旦戴上這樣的有色眼鏡去看,肯定會往這方面想。
劉鈺估計皇帝是看完這事兒的簡報之后,有感而發。自己又撞在槍口上,自己謙虛一下,結果搞出這么一句。
但這是皇帝刻意為之的?
還真的就是話趕話到了?
亦或是皇帝內心一直裝著這個事,所以趕巧的時候,下意識地就脫口而出?
劉鈺內心自打著鼓,這些年在朝堂摸爬滾打,一些問題的敏感性比之前提升了不少。
皇帝在明知道原文愿意的情況下,自己掐頭去尾,然后自己在批判一句實可笑也,只怕可笑的不是掐頭去尾留下的那一段,而是可笑于被掐掉的那一段。
想到這,劉鈺暗暗吐了口氣,心道幸好自己在歐洲那邊招募的院士水平的大師,都是些不喜歡過問政治的,像是歐拉這樣的。
幸好沒在法國那邊招人,若是在法國招人,就法國的沙龍、大談國政的“臭”毛病,非得把大順的科學院弄沒了不可。
然而皇帝終究也沒有明說,更沒有就這個問題繼續談,甚至都沒再談一談羅剎荷蘭政變的事。
而是轉而說道:“愛卿勞苦,不必過謙。朕之前不過開個玩笑,若桐宮、未央就這個水平,那可實在沒資格在要史典故留下一席之地的。”
“只是,愛卿過謙說自己不過班定遠,朕卻不這么認為。”
“朕還要愛卿做朕的竇孟孫,這班定遠日后需得別人去做了。既這南洋比西域,愛卿若為竇孟孫,一戰而歸,剩下的事還要班定遠去處置了。愛卿可有合適的人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