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定遠言:寒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皆以罪過徙補邊屯。而蠻夷懷鳥獸之心,難養易敗。今君性嚴急,水清無大魚,察政不得下和。宜蕩佚簡易,寬小過,總大綱而已……”
“微臣以為,雖有千七百年之隔,但道理依舊可用。經略南洋,必要知南洋與內地之異同。”
劉鈺也不管皇帝的比喻,直接用班超的原話,回答了皇帝比喻之外的現實的人選問題。
班超的意思說的也挺直白的:殖民地、邊疆地區的駐軍,基本都是“人渣”,哪有什么好鳥?要么是被流放過去的罪犯、要么是些渴望立功的、渴望發財的“冒險家”,沒沒什么孝子順孫。
孝子順孫誰去邊疆區殖民地啊?在家考科舉不好嗎?
所以啊,做“西域都護”的人,一定得明白,別那么死板,別把那里當成內地治理。
簡小過、總大綱,只要基本路線沒錯、別叛亂、別有裂土稱王之心,剩下的最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皇帝微微頷首,表示贊同。
他從身邊拿起一本《后漢書》,熟練地翻到了《班梁列傳》,讀道:“定遠慷慨,專功西遐。坦步蔥、雪,咫尺龍沙。”
“千七百年過去,慷慨二字,早已不是原本的意思。可以史為鑒,里面的一些道理,如今依舊可用。”
“愛卿所言極是,這‘西域都護’的人選,真就需得明白這一點。因地制宜,總言之便是要簡小過、總大綱。”
“朕對將來南洋的事,倒并沒有考慮那些自立裂土的可能。只要天朝海軍猶在,南洋便與內地諸省無異。”
“只是,單單明白這個道理,怕是不夠的。還需要懂西洋諸國事、懂外交、懂南洋各國的情況、風土、人情、宗教。”
“朕以為,還是要從當年靖海宮出身的人里面選。所謂舉賢不避親,但放到自己身上,難免要考慮避嫌。朕似乎不該問愛卿?”
皇帝既然用竇固和班超的事打比方,劉鈺也順著這個比方說道:“昔年班超立功,竇孟孫表其功,卻求更選使使西域。漢明帝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選乎?”
“臣不薦人。只是表述各人的功勛、能力。至于選誰為將來節度南洋之人,自是陛下圣裁。”
聽起來,竇固當年做的事,如同脫褲子放屁:先是說了班超的功績、膽識、謀略,以及三十六人平鄯善的勇壯。然后又請求漢明帝派個人,繼續出使西域。
皇帝直接就回了句,班超不挺好的嗎?還用找別人嗎?
但這個脫褲子放屁是有意義的,這種事,作為領軍的重臣,而且還和班超算是有提攜之恩,是不應該自己主動向皇帝推薦的。重臣不推薦自己提拔起來的人,但可以表奏其功績,恩歸于天子。
如今放在大順,也幾乎是一樣的情況。
南洋的事情復雜,朝中很多大臣,資格足夠,問題是能力不行。不是說他們笨,而是他們根本不清楚南洋的情況,也根本不懂貿易。萬一遇到個呆板點的,根本壓不住南洋。
皇帝用班超和竇固打了個的比喻,亦算是明確了意思,劉鈺可以攻南洋,但攻下南洋后必定是要回朝的。
雖然說得比較給劉鈺面子,說南洋剩下的事,定遠侯那樣一線人員去操作就是了,用不到“九卿”級別的在那蹲著。
那這“班超”的人選,既要有能力,還要會與西洋人打交道、還得明白南洋的地理風土人情等,其實范圍就已經很小很小了。
只要以“大局為重”,那么選出來的,肯定是劉鈺身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