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歸大順,明日也會歸別人。
兩個人看問題的視角根本不同,但兩個人本就沒必要到“話不投機半句多”的程度。
瓦爾克尼爾現在根本不想探討公司失敗的原因、荷蘭衰落的內核,只關心公司垮了之后,自己該怎么辦?
他要談自己的個人命運。
而談這個,兩個人不需要三觀互動。
見到劉鈺后,瓦爾克尼爾主動提到:“侯爵大人,我可以和您單獨談談嗎?”
劉鈺身邊有不少懂荷蘭語的人,聽瓦爾克尼爾這么一說,警惕地盯著瓦爾克尼爾,擔心做出什么對劉鈺不利的舉動。
劉鈺笑道:“依著天朝的規矩,或者說潛規則,其實一般情況不接受領軍大將和敵方主將私下密談的建議。”
“姜伯約、鐘士季之舊事,瓜田李下,確實不好。”
“不過,南洋不是蜀道難的四川。只要朝廷海軍尚在,南洋比山東、河南都安穩。談談也無妨。”
潛規則這東西,一旦故意說出來,便失去了陰謀和神秘的味道。
瓦爾克尼爾當然不知道姜伯約鐘士季舊事,劉鈺這么說不過是說給聽得懂的人聽的。
笑著沖旁邊的人揮揮手,副官搬來了兩個空的火藥桶,端來了茶,便退到了一邊。
對瓦爾克尼爾這人,劉鈺此時沒有太多的仇恨。
歷史上他的確搞過紅溪慘案,但現在這么一條原本的餓狼,被他愣生生訓成了一條閹狗。
幾年時間把這個當初剛來時候的橫行無忌的大螃蟹,弄成了個縮頭縮腳的大王八,這種快感可比一刀剁下去爽多了。
殺人不敢殺、移民不敢扔海里、甚至于當總督當得都生出來不如歸去的心思。
論跡不論心,此人配合了劉鈺的移民錫蘭計劃,亦算得上是大順將來經略印度、奪取原材料產地和市場的大功臣。
瓦爾克尼爾先是恭喜了一下劉鈺。
“侯爵大人,貴國這一次獲取的巨大的勝利。短期之內,公司不會派來援軍的。我們從1596年到現在,第一次在東南亞地區失去了制海權。從錫蘭的科倫坡,到摩鹿加群島的安汶城堡,貴國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攻取。”
“貴國在歐洲的盟友法國人,很擅長攻打我們七省共和國的棱堡體系。我想,貴國一定也很擅長。”
“我不得不承認,當我上任巴達維亞總督的時候,是興奮的、自豪的。但我那時候從未想過,我將會是公司的最后一任巴達維亞總督。”
“許多年后,人們書寫《荷蘭東印度公司史》的時候,我的名字一定會被史學家不斷提起。”
“包括……移民錫蘭政策、不能解決蔗糖危機、沒有及時匯報東南亞面臨中國的威脅……后世的荷蘭人,一定會牢牢記住我的名字。”
劉鈺心道合著你跑我這邀功來了?
他媽的生產相對過剩危機是你能解決的?這個縈繞資本主義制度一輩子的陰影,你是誰呀,你能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