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要說諸如英法的《棉布禁止令》、斯德哥爾摩這北極圈地區嘗試養蠶、俄羅斯的西伯利亞絲織工廠、墨西哥桑蠶產業鼓勵令等等這些奇葩且蛋疼的現實。
波士頓傾茶事件的本質,是福建的武夷紅茶,終于從高關稅清單上取消了。因為再不取消,東印度公司的“合法”茶葉,就要被走私販子逼死了。“合法”渠道的茶葉便宜了,走私販子沒活路了,所以要傾茶。
這茶葉既不是錫蘭茶、也不是印度茶,因為那一年英國還沒偷到茶種呢,傾的就是福建武夷的紅茶。
當時的高關稅政策,使得茶葉市場已經飽和,只能降稅來擴大市場。
在一個飽和的市場里,不去考慮市場的問題,卻去考慮是供貨商那邊不自由貿易,單純從商業邏輯來考慮,那也說不通。
劉鈺極端反對滿清的十三行和一口通商,故而極端反對下南洋和開放貿易就一勞永逸什么都解決了的想法。
因為這兩者本質上就是一回事,是完全不懂現實世界經濟邏輯的臆想。
大順面臨的問題,或者說,中國在這個時代面臨的問題,不是自己是否開放貿易。
而是,歐洲是否開放貿易。
大順也好,大明也罷,主觀上是封閉的。
既沒有政策鼓勵、也沒有退稅保護、更沒有什么配套的出口優惠。
但客觀上,就像劉鈺整天鼓吹自由貿易一樣,一群主觀上思想封閉僵化且根本不懂貿易的封建官僚,憑借勞動人民兩千年的智慧和努力積累的底蘊,卻可以隨便喊自由貿易。
此時的歐洲國家有一個算一個,真搞自由貿易,有任何一個能在大順搞成貿易順差的,那所有的經濟學教科書都得重寫。
主觀上的封閉、客觀上的貿易優勢地位,使得大順的處境非常的別扭。
現在大順需要的,不是自己開放貿易、反思自己。
而是要有足夠的炮艦,去歐洲敲門:開門,自由貿易。
下南洋,拿到的是貨源。
這和大順原來的貿易模式一樣,絲、茶、棉、瓷,都是貨源。無非就是從出口五大件,變成出口六大件。
俗話說,萬事開頭難。
這大順想要走一條不一樣的路,想要破解對外交流的封閉、想要扭轉全民族沉睡的窘態,這條路的開頭確實是走的無比艱難。
從一開始的征西北,解決東北西北之陸地之患,使得大順可以下南洋而無后顧之憂;再到讓利于商人,將對日貿易公司的利潤拿出,逐漸扭轉社會的慣性意識,用了將近二十年時間讓一些商人逐漸習慣了投資股份制公司;再到歐洲之行的縱橫捭闔、機關算盡,最終下南洋……
這都是這條路的開頭。
大順現在只是在這條漫長之路的起點,花了將近二十年時間邁出了半只腳。
如今,即便只是半只腳,這這半只腳還未落地。
因為,讓這些新興階層能夠投資、能夠認識到權益和義務的統一、能夠忍受自己花錢養軍隊來維護自己利益、能夠將大量的金銀從土地上轉移到海上,這才算是這只腳真正落地。
邁出這條漫長的、逆天改命之路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