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松江等地的海關,管理日嚴,克扣勒索之類的事雖也有,但終究和以前相比少了許多。
海運的低成本、航海術的進步,使得大順終于有了“河西荒、則移河東之糧”的能力。
雖然大順這邊賑災,基本上就是上面撥十兩,層層貪污、克扣之后,真正到饑民手里的,也就一兩。
但是。
內地地區,交通運輸不便;沿海地區,大順海運逐漸進步。這就導致了同樣是十兩銀子剩一兩,但是內地地區要買高價米糧;而沿海地區,可以買便宜的暹羅米遼東麥。
同樣的被克扣貪污只剩下一兩的銀子,賑災效果可就差遠去了。
再因著大順特殊的“以史為鑒”,尤其是對明末之事的深刻記憶,使得大順在賑災上還是稍微舍得花錢的。
這幾年也沒什么大災,自從劉鈺去日本“雪中送炭”的那場波及日本和中國東部的大災之后,大順也沒有出現過超大規模的饑荒。
基本上算是風調雨順的幾年,而且伴隨著海外貿易的興起,一些人開始種植經濟作物,賣了經濟作物再用錢買暹羅米、遼東麥吃。
即便僅限于經濟非常發達的地區,可這種狀況一旦出現,就是不可逆轉的。
加之那些施行海運漕米的省份,也省去了許多運輸漕米的徭役。百姓不怕稅,卻怕役,稅最多破產、役卻能傾家蕩產。
總的來看,大順航海術的進步,海運興起的現實,以及即將對南洋全面控制的局勢,似乎讓很多問題可以暫時壓制住。
在這些問題之外,還有一個更特殊的情況,那就是松江等地的資本,也是過剩的。
不管是放高利貸、開當鋪、買地等,其實早已經飽和。
不是不賺錢,而是放貸的、開當鋪的、或者買地的,能干的早就干了,沒有什么太大的擴容的空間了。
就類似于荷蘭東印度公司,誰都知道,若能投股荷蘭東印度公司,拿18%的年息,好得很。但問題是,你沒機會擠進去。
大量富集的資本,在松江府,也處在這樣一種微妙的過剩狀態。
說松江的這些人,是新興階層,并不是說他們是大順這個時代才出現的。
在大順之前,這種做買賣的豪商、搞走私貿易的大商人,便有不少。
但明末時候,即便是海賊王鄭芝龍,思維方式依舊是“招安、買地、囤地、衣錦還鄉、子孫國子監讀書、宗族興盛”。
可這幾年,伴隨著各種股份制公司的興起、伴隨著對日貿易的高額利潤、伴隨著大順朝廷對商人居然也表現出一種似乎要講道理的樣子。
這些身份和前朝那些豪商差不多的人,思維方式漸漸出現了變化。
他們也買地。
但一般就是買個千八百畝的,做一旦投資失敗之后的子孫基業。
剩余的錢,則是盡可能找一些投資方向,賺取商業的股息。
人還是那群人,可隨著經濟基礎的逐漸改變,人的思維方式也漸漸變動。就像是二百年前的荷蘭、一百五十年前的英國,也有過這樣的一個類似的階段,行為慣性慢慢轉變的階段。
加之大量的資本富集,高回報率的諸如囤地放高利貸之類沒有多少擴容空間,使得這些人對于此番下南洋的股息回報率期待,并沒有劉鈺擔憂的那么高。
他們逐漸意識到了,錢動起來才是錢。不動起來,就是一堆放在庫房、地窖里的銀子,不會減少,但也不會增加。
這種意識,便是將手里的銀子,逐漸看成資本的過程。
銀子還是那些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