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錢,還有辦不成的事?買地、當地主、請老師、教孩子、讓孩子考科舉,將來若是孩子中了舉人,那鄉賢祠不得求著自己進去?
還有一部分人,如林允文等,則覺得,既然根本擠不進去士紳的圈子,那還擠什么?不如老老實實地賺錢便是。
孩子們統統送去新學,學些不一樣的本事,多學算數航海,將來或是能接管家里的產業、最不濟也能出海謀生。
而自己,也老老實實的,就認清自己的身份,別搞什么字號啊之類的,妄圖擠進讀書人的圈子。
而且林允文的身份又有些特殊,他更是早早認清了。他資助的新學義學,被人砸了好幾次,覺得你有錢捐義學是對的,可你捐什么新學,卻不學圣人之學,那還不給你砸了?
就你這樣的,還想入鄉賢祠?
也有人悄悄告訴他,讓他低調點。畢竟他還有個給劉鈺當過日語老師和翻譯的經歷,別到時候被人順著他這搞事情。
還有人說,上次鄉賢祠事件,看似是個小事,實際上根本就是士與商之間的矛盾,借題發揮而已。
有人早就對松江等地這幾年興起的重商習氣不滿,也可能是因為對他們壟斷對日貿易的不滿,還可能根本就是朝中有高人指點為了對付鯨侯等一眾非科舉出身人的。
這事看似不大,實際上卻是在向朝廷施壓,甚至可能就是為了掀起一場朝廷內斗的導火索。
朝廷怎么處置,在鄉賢祠事件爆發、被士紳聯名舉報的那一刻,就已注定只有兩種結果。
要么,一場朝堂大斗,科舉出身的徹底壓死那些非科舉出身的。
要么,朝廷就只能下令申飭,把商人的名字從鄉賢祠挪走。
沒有第三種可能,比如朝廷站在商人這邊,覺得論跡不論心,既是捐錢了、搞義學了,以其德行,完全可以入鄉賢祠嘛。
真要是選了第三種,那朝廷非要炸了不可。
不過,第二種,也意味著,朝中對商人階層還算是重視的。
或者說,朝中支持工商的那一派,暫時還是得勢的。
朝廷看似是在訓斥此事,實際上卻是在表明朝中支持工商的那一派,地位很穩。
否則的話,可不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州鄉賢祠的事了。
大權把握在皇帝手中,皇帝真要想動這些支持工商一派的人時,這件事哪能這么容易了結?這么容易了結,雖然看似鄉賢贏了,實則其實是輸了。
這種讓這些朝中做官的局外人根本看不懂、覺得只是小事的事,這幾年已經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
舉報的、痛哭的、寫報諷刺的、血書反對的,這都是明的。
借鄉賢祠這等小事而搞事的,都是暗的。
有的人看得懂,有的人看不懂。
林允文是看不懂的,可他背后也有人指點,他也明白自己因為給劉鈺當過日語翻譯的出身,已經讓他沒有別的選擇了。
鄉賢祠事件后,和林允文一樣選擇繼續當商人的人,更加喜歡相對來說商業氛圍更濃一點的松江府了,根本不想離開這里。
他們不是南洋的那些人,不需要什么類似于遷茂陵令的手段,很多人還是自發地離開了家鄉,將家徹底安在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