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課或不變,或略增。剩余的,便留給地方用。又嚴查加派之事。”
“便如王荊公變法之初,在一府一州之內,只要盡心,完全都是善政,百姓稱贊。鯨侯當日在文登州,也支持當地州牧變法。”
“不求推廣全國,只在松江府,下官自信還是可以做好的。”
劉鈺笑道:“你也是郎官出身,難不成不能直接上書?你這小心思,倒是活絡。”
松江府尹嘿嘿一笑,心道不能和你比啊。你是走軍事勛貴的路線,我這以后還要在地方上混,還得跟那些士紳打交道呢。這等斷人錢財的事,我提出來,日后也難立足。
反倒是鯨侯你,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反正士紳皆恨了,怕個什么呢?
到時候,朝廷下令松江府試行,我這也只是依令行事。可我要是主動試行,到時候雪花似的控訴信就要飛到朝中,我這身板哪像您啊,扛不住啊。
松江府尹笑過之后,嘆息一聲道:“鯨侯可知,這件事一旦提出,要引起多大的風波?”
“士紳優免,只是優免的那點國稅,真不算什么。別說士紳了,就是普通百姓,真要是按照朝廷規定納稅,一畝地收0.03兩銀子,難不成給不起?”
“主要還是役和攤派。役,當差,這一來確實關乎體面,按說人人都得出役,前朝不就討論過類似的事嗎?結果已經歸鄉的前內閣成員,直接便道:那我直接去押送糧食去京城,順便讓皇帝看看我這老臣還是出役……”
“不算體面,只說更實際的事。原本三十稅一,士紳們真的就交三十稅一。剩下的能攤到他們頭上嗎?”
“這就好比下官是本地望族,家里還有人做官,下官有1000畝地,按照稅法,只要繳納30兩銀子。鯨侯覺得,我能在乎這30兩銀子嗎?剩下的加派、攤派、難不成敢攤在我的頭上?”
“我奉公守法,并不偷稅漏稅。我有1000畝地,我差這30兩銀子?”
“可問題是,要是搞十而稅一,一畝地征一錢銀子,我這1000畝地,就得交100兩銀子。這能一樣嗎?”
“真要搞十而稅一,這才是真正的士紳一體納糧當差。而要是仍舊三十稅一,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都是能糊弄過去的。可真搞十稅一,糊弄起來就難,這要是刨天下士紳的根。”
“這等事,下官這點身板,可真是扛不住。非得鯨侯出面不可。”
這其中的邏輯,劉鈺一聽就懂,忍不住嘆息苦笑道:“他娘的,這叫什么事?減稅三十稅一是惡政,加稅到十一稅,反成了仁政了?”
松江府尹接口道:“雖聽起來不合常理,但確實如此。”
“前朝云:食祿之家與庶民貴賤有等,趨事執役以奉上者,庶民之事。若賢人君子既貴其身,而復役其家,則君子、野人無所分別,非勸士待賢之道。自今百司見任官員之家,有田土者輸租稅外,悉免其徭役。”
“既是貴賤有別,士紳免其徭役,也屬正常。理論上,田土稅是不免的。以前朝稅率,河南諸多土地,一畝地只收一分的銀子。0.01兩。鯨侯也知,這一畝地就算產一石米麥,也能有個七八錢銀子,就算不逃稅,那也不值一提。”
“可現在,卻要加稅,再用稅前雇役。鯨侯可知,這就沒空子鉆了不說,亦是說免役的優待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