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這個中荷貿易公司,發展重心是在哪?
發展重心是印度,好不好?
對入股者、投資者來說,當然好。
印度那地方可比現在的香料值錢多了。
可安東尼剛才嘴上一直在說“要考慮股東的利益,考慮民族和國家利益的公司是不合格的”,然而他心里想的卻不是荷蘭股東的利益,而是尼德蘭的利益。
中荷貿易公司的發展重心,若在印度,荷蘭就哭了!
好處都讓公司拿了。
英國的怒火全堆到荷蘭頭頂上了。
公司里有大量的荷蘭股東,那公司算不算荷蘭國的利益?公司得利,算不算荷蘭得利?這就是個辯經問題,顯然,在安東尼看來,不是。
就大順在東南亞的表現,安東尼等人可是有非常清醒的認知:孟加拉之所在,與錫蘭及倫敦,孰遠?
英國從本土調兵,繞非洲,走開普,過印度洋;大順調兵,從錫蘭,說難聽點,弄個維京人搶劫的那種樺樹皮船都能去印度。
錫蘭,別人不知,荷蘭人豈能不知?至少數萬華人,而且都是習慣了熱帶氣候、在錫蘭吃了好幾年菠蘿蜜都沒吃死的人。
英國距離印度最近的、有數萬英國人的地方,在哪?
安東尼所賭的國運,前提是大順與荷蘭合作,打開歐洲市場、打通波羅的海貿易,打開北美走私渠道,干廢英國海軍優勢,荷蘭重當海上馬車夫。
荷蘭大不了不生產商品,只當商品的搬運工。
可不是說,荷蘭的商業資本配合大順的人力,去把印度拿下來。如果學之前VOC先上車把門焊死的做法,股息分紅怕不是要30%?
股東歡呼雀躍。
然后英國心說我去不了印度,還去不了阿姆斯特丹嗎?
這和他剛才義正辭嚴地說“股東的利益是公司必須放在第一位考慮”的話,完全相悖。
所以談判本身,對監管、對股息的質疑,都是扯淡。
真正要談的東西,還是“中荷貿易公司的戰略方向”。
說實話,安東尼希望劉鈺對公司進行監管,前提是劉鈺心中的戰略構想和他的戰略構想相同。
以劉鈺的威望來壓住公司股東的短視,這正是他導師期待的“沒有世襲國王的王國”的政治構想在公司上的體現。
否則,純粹股東的利益去考慮,印度又肥又容易吃,股東為了利益肯定是吃印度而棄歐洲。
荷蘭已經在康不怠嘴里的所謂的“短視的民族性”上吃過大虧了,安東尼心知肚明那些商人都是一個鳥樣,哪里是尼德蘭的民族性問題?大順這邊的股東,若無人壓著,能舍近求遠?
這就又回到了安東尼最初的擔心:大順拿荷蘭當槍使,那荷蘭還不如給大英當槍使呢。在印度得罪了英國,大順和荷蘭的股東金融家吃飽了,拍拍屁股走了,英國的怒火荷蘭自己哪里扛得住?
到時候無奈之下,投法,真就傀儡國了。法國的文化入侵、陸軍優勢,這誰頂得住?
現在整個德語區,都彌漫著一股子“反法國文化入侵”的風潮,荷蘭是覺醒最早的那個,荷蘭的精英非常清楚和法國做鄰居、做朋友、做小弟的區別。
而賭荷蘭國運的中荷貿易公司,從決斷力、威望、手段來看,最能壓得住中荷兩邊商人的最佳人選,當然是劉鈺。
關鍵是,劉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這說不清楚,條約就沒法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