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來越高、越來越高,就為了沖刷黃河泥沙,防止淤積堵塞運河。那天轟的一下壩垮了,從淮安到揚州江都,這不都是一片澤國?
皇帝哪里不知道這官員句句提的前朝、可句句都是說大順的內涵,心道虧得守常,若不然今日這話便不好說。
“卿所言甚是。那若以民生為治水之第一目的,這水該當如何治?”
水利官員道:“臣等自數年前來到黃淮,到處走訪、測量。臣等……實不能望大禹之項背,不敢說治理黃河,一勞永逸。”
“但治不了黃河,還治不了淮河嗎?”
“如今洪澤湖日高,這洪澤湖高,淮河上游的水,流淌的便慢。一旦暴雨,下游的問題,卻也一樣導致上游洪災。”
“陛下可想,若一條河,前面是無底深淵,后面的水流的自然快。可前面要是一片和上游差不多高的湖面,這水流的就慢。到時候一旦下雨,全都積蓄在上游,留不下去,于是安徽各地動輒水災。”
道理雖然不只是這樣的道理,從理論上講涉及到一大堆的物理學原理,但不知道原理,未必不知道一些原理的具象表現。
這個道理一說,皇帝也還是比較容易就聽懂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安徽這些年水患頻發,竟是與下游的洪澤湖有如此關系?”
“卿是說,這湖越來越高,上游的水也就難走下去。于是遇到大雨,就容易潰堤,是嗎?”
那官員叩首道:“臣不敢說這是全部原因,但關系確實不小。本身黃河淤積,每年河道都要增高;而黃河一旦發水,又豈是人力加高的洪澤湖所能比?到時候倒灌進湖,湖底淤泥增加,湖就越發的高。”
“水流不暢,上游便容易出災情。”
“而至下游洪澤湖……恕臣直言。自前朝選擇漕運的那一天,選擇了蓄淮刷黃來防止淤積的那一天開始,兩淮的大災就已經懸在了頭頂。只是,到底哪一天這災厄會落下,那誰也說不準。”
“泥沙淤積,便要加筑高家堰;加筑高家堰,水位上漲;水位上漲,也漲不過黃河發水,倒灌,泥沙又淤積;然后便又要加筑高家堰……循環往復,總有一天,會無計可施。”
“或高出地面三五丈,可以控制;但這么繼續下去,十丈、二十丈、三十丈的那一天,總會到來。”
“不說將來,就說洪澤湖一旦潰堤,現在整個蘇南又有幾人能活?”
“我大順朝千秋萬代,不可學前明事,只覺二三百年潰堤不了,便不用擔心。陛下聰慧圣明,我朝千秋萬代,當以百年計、千年計。”
李淦心下暗笑,心道便是興國公智計百出,上一次談到世間事,都生出宇宙之悲,無計可施,再無心氣。哪有什么千秋萬代?
若真為千秋萬代,我修它何來?
若有炎漢之四百年國運,我愿足以。安敢想大周八百載之命數?
若能國運湮時,尚念本朝太祖均田義兵、太宗保天下驅韃虜、朕治淮河復南洋西域將來郡安南縣朝鮮之功,有若“金刀之讖”故事,縱武侯火熄、伯約功簣,亦可傳誦千古。
但現在已經如那西洋故事里的達摩克里斯之劍了,誰知道哪天就要出大事?平日里還好,還可救治,可真要趕上朕征安南、緬甸、郡縣朝鮮的時候出這事,如何使得?
且若我今日治了淮河,便是改朝換代,亦要祭祀于我。如殷代虞夏,豈不祭大禹?如漢代之西秦,安不祀李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