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說,錢越賺越多,將來利潤大的都賺完了,又來考慮土地……臣以為,既不能治本,那就不如在默認必然如此的情況下,想辦法控制在沿海幾州幾府的范圍內。”
“即便兼并,百姓亦可去南洋求活,沿海方便。或者,亦可救濟。”
“與其假裝能夠解決,假裝賣力去做但實際上并沒有什么用。實在不如不要諱疾忌醫,便認了這件事解決不了,想辦法控制在可控范圍之內。”
“對此,臣已有一些想法,或可控制在沿海或江南幾州幾府之內。但尚需細思。”
皇帝眼前一亮,心道既有辦法,那就好說。若只是控制在江南或者沿海各地,確實好解決。怕就怕這些商賈賺的錢,跑到河南山東京畿湖北陜西等地囤地買地,以至于百姓無可活、又沒法下南洋,那就只能造反了。
福建廣東各地既能下南洋、闖臺灣,這些地方造反的就少。而且即便造反,多半也成不得事。倒是河南陜西安徽等地,若真兼并過重,必出大事。
劉鈺只說這想法尚需細思,皇帝也就沒有再問。
心里權衡了一下各方的利弊,本就有傾向性的想法,最終敲定。
于是將廖寒輝召到身前,語重心長。
“卿也聽到了。”
“治水一事,關乎海軍、貿易、南洋、漕運,乃至土地、井田、賦稅……凡此種種,哪一個都是社稷大事。”
“無海軍,不可海運。”
“無海運,不可廢河。”
“不廢河,不可治水。”
“無錢,不可治水。”
“無穩固的漕米來源,不可治水。”
“不能安置漕工,不可治水。”
“不能處置廢運河后的貧苦百姓,不可治水。”
“治淮,非是馴服黃河這般的曠古功績。但其背后,亦是牽扯甚廣。”
“說是舉天下廿年之力,也非虛言。”
“朕非不愛惜兩淮百姓。之前或不可為,如今既可為,自要為兩淮百姓行仁善大政。”
“卿切記,治淮一事背后到底擔負了多少、牽扯了多少。萬勿辜負朕的苦心!”
“從昔年建海軍開始,朕就在等這一天。如今這件事交在你身上了,但愿朕沒有看錯人。”
劉鈺聞言,心道毛線,建海軍的時候你壓根就沒想這么遠。
然而看破不說破,皇帝這番話,已經讓廖寒輝淚眼婆娑,跪在了地上。
“來人,取筆墨!”
呼喝一聲,皇帝御筆親提了一句話。
微禹,吾其魚乎!己亥月十三。
潑墨寫完這幾個字,皇帝只淡淡道:“朕給你留著,若真治成了,卿也當得起這句話。”
“興國公昔日復唐時一別千年的西域,因功封爵。你若能復宋時一別六百年的富庶兩淮,封爵何難?”
“歷朝歷代,未有因治水而封爵的。朕愿愛卿敢為歷代先!”
只是隨便的幾個《左傳》上的字,廖寒輝并沒有惶恐地表示自己當不起之類,而是感情迸發伏地大哭道:“臣,定盡全力!”
一旁的劉鈺見狀,心想皇帝這是準備賭一把大的啊。聽這意思,漕運改革還要加稅改,就要靠治淮成功來壓。若成,威望沖天,事事皆成;若敗,上天預警,事事皆廢。
大順可不差會畫流民圖的。
如今也只能默默祈禱,但愿老天爺給兩淮百姓一條活路,要是修的途中就發特大洪水,這天人感應、上天預警的大帽子一扣,估計皇帝再也不敢搞什么敢為歷代先的事了。
劉鈺暗暗祝禱道:“老天爺啊老天爺,這也算是你和耶穌打架的關鍵時候。你可得給點力啊。人能謀劃的都謀劃了,成不成還得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