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問你們一句:若是沒有之前朝廷的插手,不說別的,只說就算今日朝廷允許你們壟斷貿易、就算朝廷幫你們把南洋擺平了、就算朝廷與荷蘭人都談好了……”
“甚至,就算你們買到了跨洋貿易的船。”
“那么,跨洋貿易的水手、從這里去阿姆斯特丹的海圖、從這里去荷蘭國的季風洋流圖……你們有嗎?”
“你們賺了那么多的錢,可培養了幾個不用背針路歌、可以靠天文學導航的人?可試探著走一趟歐羅巴,繪制一份海圖,為將來做準備?可培養了足夠基數的候補的跨洋水手?可有人專門去學西洋各國的語言,去分析他們的貨物需求?”
“當年荷蘭人來京城朝貢,順便請求取締澳門貿易的時候,荷蘭人走的運河。沿途測量運河的水深,并且得出了若與天朝開戰就該截斷運河的結論;還測量了從清江口到濟寧的運河深度。”
“你們之前也有不少去巴達維亞的、去長崎的,甚至祖上還有去過江戶的。那么,你們知道多少?“
“當年法國人盯著人參價格,親自去山東遼東考察,測量緯度,得出結論,在阿美利加洲的同緯度地區,可以嘗試去尋找人參。”
“你們做過什么類似的事沒有?”
劉鈺冷笑一聲,明知道其實有些地方強詞奪理了,甚至有些地方純粹是部分實話其余是編的。
但他還是在冷笑之后,把話說完了。
“你們呀,其實被天朝的百姓慣壞了。甚至你們經商賺錢,靠的也不是你們自己的本事。”
“而是靠天朝萬萬千千的女子,織出了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刺繡;靠天朝勞苦的窯工,燒出了獨步地球的瓷器;靠著福建的茶農雙手,搓出來了最清麗的嗜好品。”
“天朝萬萬千千的勞苦百姓,讓你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商業競爭,因為坐在家里就能收錢,最多也就是跑到南洋,從來不愁貨賣不出去。”
“荷蘭的商人為了他們的呢絨能賣出去,要和英國法國爭個你死我活;為了他們的葡萄酒能賣出去,要拼盡全力。”
“你們以為你們會經商?”
“不,你們本質上,還是坐在家里收錢。哪怕是去南洋、去日本,本質上還是靠著天下獨一無二的百姓生產的一切,沒人競爭,還是坐在家里收錢。”
“所以,我說,你們不行。”
“你們還要多學習。歷史已經證明你們不行,我得讓你們學得行。”
“故而,我才要來監管你們。”
這爹味十足的理由說完,之前那些心里有些不服去的商人,也一個個低下了頭。
本身,大順的環境就是如此。朝廷監管才正常,不監管才不正常。
這道理,本來是不用講的。
而劉鈺和他們講道理,本身對他們而言就是一種尊重,即便話說的這么難聽,在他們看來亦是尊重。
至于劉鈺說的那些事實,在場的,沒人能夠反駁。
西洋貿易,本就不是簡單的事。
而這里面最最最最簡單的,就是劉鈺說的水手、遠洋船、海圖、語言這些問題。
確實如劉鈺所言,就算朝廷把一切安排好了,讓他們組建西洋貿易公司,沒有之前的鋪墊準備,他們能做什么?
靠一群背針路歌的,背到歐羅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