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無耕地、又無棉田,屆時澳門人皆困頓、宛若地獄。那么,常人看來,這難道不是入信天主的緣故嗎?”
“如此數年之后,一旦歐羅巴有變,天朝力取全部南洋、征伐印度,借勢而收澳門,地獄中的百姓豈不簞食壺漿?”
“若現在收回,這澳門的衰敗已是必然,到時候澳門百姓便覺得,著實因著回歸而困頓,反倒離心離德。”
悄悄以余光看了一眼皇帝,見皇帝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劉鈺又道:“陛下若不放心,臣便做一些安排布置。管叫澳門三年之內,貿易斷絕。包括,澳門到果阿的貿易,也一并消亡。”
“陛下,殺人易、誅心難。上天有好生之德,雖然屠戮是最簡單的辦法,但若如白蓮教,自唐便鎮壓,至今仍有留存。”
“若陛下仁德不殺,遷民之費,黃淮中原良民尚且不能的朝廷遷民補助,又怎么舍得將錢給這些人呢?”
“只能說,等著將來困頓時候,一些人幡然醒悟。而那些執迷不悟的,或……或可賣與法國人為契約長工,去加勒比砍甘蔗;亦或一次性出賣自己余生的全部勞動力,去印度摘棉花……”
“這南洋諸多島嶼,以及大洋之南的島嶼,尚且無人。”
“若如素絲,浸黑則黑、浸黃則黃,萬萬不能把他們流放到那,也不可流竄到那。”
“將來若陛下有惻隱之心,不忍屠戮,扔去印度摘棉花是最好的。反正臣覺得,那地方就是收稅、賣貨的。待收稅賣貨不賺錢時,退回馬六甲就是,實非可內王化之地。”
“而且,臣以為,若斷絕澳門之貿易,不出數年,之前澳門老住戶,與這幾年遷入澳門的教徒,必要發生廝殺。屆時,既入教,則皆為兄弟姊妹的謊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嗎?”
“此事易爾,若不求速,可令其自行發酵;若求速,亦可派人暗中去澳門挑唆,新人舊人、主客之爭,必也殺個血流成河,不亞嶺南主客械斗。”
“屆時,澳門的耶穌會,又會站在哪邊呢?真的能做到皆為兄弟姊妹一視同仁嗎?就算如此,他難道真有五餅二魚的手段?若沒有,人總要吃飯,耶穌會能解決嗎?”
“及至那時,臣一封書信,傳至羅馬,只說澳門的教中兄弟姊妹受苦,讓耶穌會出錢把他們送去巴西,耶穌會能出這筆錢嗎?就算他們真準備出錢,有錫蘭前車之鑒,葡萄牙政府敢同意嗎?只怕反倒要解散耶穌會!”
“到時候鬧個天下皆知,名聲臭了,豈不比屠戮有效?”
一切為了中荷貿易的順利發展,一切為了即將到來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準備,劉鈺說的這番話,前所未有的陰狠兇殘。
皇帝對這一番殺人不如誅心的言論,極為贊賞。
又素知劉鈺至少在貿易問題上,只要說出來,便有十足的把握。而那澳門,狹促之地,只要如劉鈺判斷的那般,貿易斷絕,必無以為生。
主客械斗,道理相同。
到時候,既是誅凡入教皆相親相愛一家人之心;亦誅耶穌會之心。畢竟,到時候,他們只能選邊站,而選邊站這種事,想都不必想,肯定是選舊人那一邊。
皇帝又想著劉鈺說“如若素絲”的道理,心道也的確是。若那無主之地,這些人斷不可去移民。
將來若下印度,行興國公“上黨歸趙”之計,這些人亦可充實到那幾處法國人轉交的城市中,畢竟法國也是信天主教的。
也算是不用殺戮,就比較體面地解決了這些問題。
到時候,南洋盡歸天朝,西洋勢力盡皆驅逐,再把好大門,倒也可以。
這本來就是個意外事件,皇帝一開始也只是想要在貿易問題上做手腳。只是趕巧了,福建那邊出了教案,一時間皇帝有些震驚,這才動了斬草除根的心思。
經劉鈺這么陰狠的手段一提,皇帝也覺得,誅心似比殺人更有意義。
考慮一陣后,皇帝道:“愛卿過些日子也正要去南洋,既南下順路,這澳門的事,愛卿當以興國公身份出鎮,巡檢人口貿易、鴉片走私之事。一并解決了吧。”
“朕且再容他們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