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主教和儒教的爭端問題上,劉鈺即便是后來人,其實有些事懂得也并沒有皇帝多,或者考慮的方向和皇帝也根本不一樣。
但若用另一種視角來看天主教在明末的急速發展,實在是“天時地利人和”。
經濟的發展,導致理學在明末成為了禁錮,出現了華夏特色的文藝復興運動,試圖打破理學的禁錮。
而理學存在的一大意義,就是當年佛教入侵,導致儒教撐不住了,最終搞出了理學。
使命已經完成,佛教已經完犢子了。到明末的時候,曾經保衛文明抵抗釋教的這一套,該退了。
經濟發展、物質基礎改變,軟件卻跟不上,并無大儒能徹底解決軟件問題的時候,耶教恰在這個時候出現。
同時,又趕上了明末反理學的思潮。
利瑪竇等人的文化水平也確實夠,借此機會,插了一腳,說【儒學被宋儒所污染了。宋儒的那一套,夾雜了太多道、佛的東西。】
【只有摒棄宋儒、佛教、道教的影響,儒家才能回歸真正的本意。不棄程朱、不知孔孟。】
【古儒自古便祭祀以為至高的神,昊天上帝。古儒之天帝,就是上帝。】
刨除那些夾帶私貨的內容,只說宋儒被佛、道所染,這幾乎是明末的一種共識。包括王陽明,當時也一群人說他,被佛道所污。
加之明末社會動蕩、道德敗壞、人心不古,士大夫也在追求“儒之本意”、“孔孟之道”,倒是是啥?
是不是真的是被宋儒如污染了,以至于現在所學的都是宋儒曲解的儒學,以至于社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天主教也勸人向善,是不是真的是耶儒同道?是不是可以以耶補儒?
天子失禮,求諸于野,說不定這也是一條路。
主要還是很多人都覺得,路走不通了,但又覺得走不通不是儒學的問題,是宋儒曲解了儒學,只要回歸真儒,路就走通了。
這種想法下,什么都想試一試。
這一試,是試出問題了……
耶穌會是精通經院哲學的,是會“辯經”的,而且屬于那種非常善于辯經的類型。
加之第一批來華的耶穌會會士,水平也確實還行。
利瑪竇就用自己非常擅長的“辯經”術,以邏輯學破理學。
先是說,自從宋之后,天帝這個概念,就夾雜了過多的道教、佛教的內涵。本源既不是真武大帝,也不是玄帝玉皇。
本源是原本的天帝、天主、昊天上帝。
然后又用一些簡單的邏輯學,搞了一些辯經的東西。
【《易》曰:帝出乎震。】
【夫天者,抱八方而擁四極,何能出于一乎?】
【是故,帝者,非天也。】
天是抱八方而擁四極的,那又怎么能說是出于震這一個方向呢?如果說,物質的天就是帝、帝就是物質的天,那么這句話的邏輯就不對。所以可證上帝不是物質的天,也就不是你們所理解的天即為帝。
且,【尚書·金滕載:乃命于帝庭,敷佑于四方。】
可見,上帝是有其庭的,既然有其庭,又怎么能是物質的天呢?所以,物質的天,和帝,并不是一回事。
又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