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既不給錢,也不背鍋,自己是斷然不辦的。
再者說了。
商路變動、貿易中心北移,好處誰拿了?
大部分好處都歸于內帑了,在廣東留了一堆爛攤子,按理也應該是內帑出錢。
總不能說,好處內帑和入股的勛貴們拿了,然后爛攤子讓戶政府太倉國庫銀子收拾吧?
這本就不合道理。
況且國庫戶政府也不出錢,那豈不就還是讓他們這些“基層”地方官來解決?不出事便罷,一旦出事,他們這些地方官“亂攤派”,是不是正好就是個平息民怨的借口?
借地方官之頭顱一用不提,曹孟德最起碼還汝妻子吾養之呢,這要是被借頭了,只怕妻子都要戍邊流放。
這就不是虎兕出于柙的問題,而是刺人而殺之說非我也兵也的問題。
這種話,點到即止。
劉鈺也不好意思樹大旗、講道理。因為這種事一旦開始講道理,那大順的合法性就沒了——你大順有這么原因、那般理由,大明難道就沒有這般原因、那般理由?怎么不見你李自成、李過、高一功、李來亨老老實實體諒朝廷?
是以,大順自復京城鼎定天下后,對一些事,都是“抽象肯定、具體否定”的態度。
這是大順特殊的政治正確。
從當年的“帝不甚暗”開始,對前朝也不甚抹黑,甚至主動擦屁股,洗白。就拿最尋常的漕運來說,大順之前有沒有默許“沖南不沖北、保漕不保民”的情況?
談道德,那就沒有大錯、小錯,只有對與錯。
既然天下烏鴉一般黑,那么“君子遠庖廚”,“假裝不知道”,“非朝廷不愛民,實在是朝廷不知道,加入要是知道了肯定就解決了,然而不知道”,就是這種別扭的政治正確下,最為流行的做法。
是以廣東節度使一來是就說很多事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哪怕憑著政治敏感性就能覺察到那鴉片販子背后有問題,但當鴉片販子說到大庾嶺商路后,涉及到朝廷裝聾裝瞎的體面,這事就不能深究。
至于劉鈺異想天開地想要讓地方鼓勵遷民,廣東節度使更是直接告訴劉鈺,別幻想了,沒用。又想馬兒跑、又想馬兒不吃草,好處你們拿了,出了事我們地方上擔著,我們是不會做的。
所以內帑、勛貴、戶政府或者江蘇省不出錢,那礙于朝廷顏面,我們就假裝廣東根本沒有因此產生的流民和失業。
你要非說有,非要點破這件事,那你出錢——或者,不出錢也行,出六政府、天佑殿帶大印的公文,讓我們地方自行辦理,加派、助捐,將來出了事也和我們無關。
劉鈺被廣東節度使委婉地噴了一通后,無奈自嘲道:“是故,韓非說:發齒吻形容,伯樂不能以必馬;授車就駕,而觀其末涂,則臧獲不疑駑良。觀容服,聽辭言,仲尼不能以必士……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將必發于卒伍。”
“陛下不使我任地方事,正是這樣的道理啊。是我異想天開了。”
廣東節度使聽劉鈺說的這么正式,忙道:“國公心系百姓,關心則亂,這是好事。只不過,國公久在軍中,或與商人打交道。這地方上的事,著實難辦,與軍中、商賈大為不同。”
“非我等不辦,實是挾太山以超北海,非不為也,實不能也。”
“國公素有智謀,或可以不尋常手段解決,亦未可知。下官只是說,以下官愚鈍的思慮,所能想到的兩個辦法,都各有利弊,做起來極難。倒不是說這事就一定解決不了,只是我不知該如何解決而已。”